老楼回响

林薇第一次见到那栋老楼时，梧桐叶正被秋风卷着贴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门楣上“纺织厂职工宿舍”的水泥字掉了大半，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中介说这楼建于七十年代，整栋楼只住了三户人家，三楼那套两居室月租比周边便宜一半，唯一的缺点是“有点旧”。

她搬进来那天是周末，搬家师傅把最后一个纸箱扛上楼时，突然停在二楼转角处，盯着墙面上一道深色印记出神。“师傅，怎么了？”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道印记像泼洒的墨，在泛黄的墙纸上晕开不规则的形状，边缘却又带着奇怪的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蹭过。“没、没什么。”师傅猛地收回目光，脚步踉跄地往上走，放下纸箱后连水都没喝，抓起工具袋就往楼下冲，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姑娘，晚上少出门，听见啥动静也别开门。”

林薇只当是老人迷信，笑着谢过师傅，转身开始收拾屋子。窗户朝西，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框的影子。她擦窗台时，指尖突然触到一道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银色的发夹，齿缝里还缠着几根泛白的长发。她皱着眉把发夹扔进垃圾桶，心里嘀咕着前住户也太不讲究。

第一晚怪事就来了。

凌晨两点，林薇被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吵醒。声音从客厅传来，像是有人在拉动老旧的木椅。她裹着被子走到卧室门口，借着窗外的月光往客厅看——空无一人，只有她白天刚组装好的折叠椅靠在墙边，椅腿与地板接触的地方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肯定是老鼠。”她自我安慰着，关上门重新躺下，可那声音却像长了脚，顺着门缝钻进来，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直到天快亮时才消失。

第二天她特意检查了客厅，连沙发底都扫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老鼠的踪迹，倒是在阳台角落的旧柜子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是红色塑料皮，边角已经磨破，第一页写着“周秀莲”三个字，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潦草。她随手翻了几页，大多是记录买菜、做饭的日常，直到翻到最后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扭曲：“他们说我疯了，可我真的看见她了”“每晚都在拉椅子，在等我开门”“那道墙又湿了，她在里面哭”。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想起二楼转角的那道深色印记。她拿着笔记本冲到二楼，蹲在印记前仔细看——那根本不是墨渍，而是长期受潮形成的水痕，边缘整齐的地方，恰好与笔记本里“墙又湿了”的描述对应。她伸手摸了摸墙面，指尖传来刺骨的凉，像是摸到了一块浸在冰水里的海绵。

“姑娘，你在这儿看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林薇回头，看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我、我看这墙有点湿。”林薇站起身，把笔记本藏到身后。“湿了好多年了。”老太太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那道印记上，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水光，“三十年前，这儿住过个姓周的女人，丈夫在厂里出事走了，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有天晚上，女儿在楼下玩丢了，她找了一整夜，最后在这转角处发现了孩子的鞋——后来啊，这墙就开始湿，天天湿，跟哭似的。”

林薇攥着笔记本的手开始发抖：“那、那个女人呢？”“疯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孩子没找着，她天天坐在这儿等，后来有天晚上，邻居听见她家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第二天开门一看，人没了，就剩一把木椅靠在墙边，椅腿上沾着墙灰——跟你家客厅那把差不多。”

那天晚上，林薇把所有门窗都锁死，还在门口放了两把椅子。可到了凌晨，熟悉的“吱呀”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卧室门外。她捂着耳朵缩在被子里，突然听见门锁“咔哒”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到卧室门口，停在那里。

“妈妈，我冷。”一个稚嫩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哭腔，“我的发夹掉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林薇的头皮瞬间发麻，她想起白天扔掉的那半截发夹，想起笔记本里“女儿丢了”的记录，想起老太太说的“椅腿沾着墙灰”。她猛地抬头，看见门缝下渗进一道水痕，正慢慢往床边蔓延，水痕里还缠着几根泛白的长发——和发夹上的一模一样。

“妈妈，你怎么不开门？”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带着委屈，“我在墙里好冷，他们把我埋在这儿，你快来救我……”

水痕已经漫到床脚，林薇感觉脚边传来一阵冰凉，像是有人用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尖叫着往床头缩，却看见天花板上开始往下滴水，水珠落在地板上，汇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映出一张小小的脸——扎着羊角辫，眼睛大大的，嘴角却裂到耳根，手里还拿着半截银色的发夹。

“找到你了，妈妈。”

第二天，中介发现林薇不见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折叠椅靠在墙边，椅腿上沾着新鲜的墙灰。二楼转角的那道水痕比之前更宽了，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渗了出来，在墙面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轮廓，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孩子，孩子手里攥着半截发夹，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后来有人说，在深夜路过那栋老楼时，总能听见三楼传来“吱呀”的椅子声，还有女人和孩子的说话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再后来，那栋楼彻底没人敢住了，铁门上的锁生了锈，梧桐叶年复一年地落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