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夜宴的喧嚣被厚实的琉璃门窗隔绝在外。王一博步出主殿，沿着曲折回廊徐行。玄翊默立在他身后数步之遥，如一道安静的阴影。清冽的海风拂面，带着深海特有的咸涩与某种不知名夜花若有似无的幽微香气，稍稍驱散了宴席间沾染的脂粉与灵酒气息。

　　回廊悬于碧波之上，月光如练，倾泻在翻涌的海面上，碎裂成万千闪烁的银鳞。王一博驻足凭栏。他并非为赏景，只是需要片刻远离喧嚣的沉静。方才宴席上那双狡黠灵动、又清澈见底的琉璃色眼眸，和那抹月下幽昙般的纯净气息，如烙印般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种罕见的、名为“好奇”的情绪，竟在习惯了古井无波的冰层下悄然滋生。

　　冷冽的沉水香气，如同冰原上最纯粹的冰山初融之息，无声弥散在他周身，那是属于顶级乾元的威压与领域。平日里极淡，此刻却因心绪的微澜而比平日浓郁了几分，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海面月影，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墨玉栏杆上滑过。那个如玉兔般灵动的妖族神子……肖怀瑾？似乎叫这个名字。玉玑神君的幺子。有趣。

　　清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打破了海风与涛声的独奏。

　　“昭明殿下独赏月色，可是对龙宫琼酿不甚满意？”

　　王一博身形未动，瞳眸中幽光微闪，并未回头。他感知到了那抹熟悉的、令他心神微澜的清冽月昙香，正在靠近。果然是他。

　　一阵轻盈的脚步停在王一博身侧数步之外。肖战没有看他，也学着凭栏望向月海，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像是自言自语：“这东海望月的景致，白日喧嚣时，是瞧不出它十分之一美的。唯有夜深人静时分，月华洒海，波光如碎玉，才显出它本来的清冷孤寂。”

　　他侧过头，月光勾勒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笑意未减地看向王一博的侧脸：“殿下觉得呢？”

　　王一博终于缓缓侧过脸。瞳眸在月色下更显深邃锐利，如同远古神灵的审视，带着无形的压力落在肖战身上。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从肖战含笑的眉眼，滑过挺直的鼻梁，最终定格在那线条优美的唇上。

　　“清冷孤寂？”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似冰珠落在玉盘，又似沉水香自身边散开，“龙宫盛宴，金樽交错，何来孤寂。”

　　他的反问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隔阂与质疑。

　　肖战像是并未感受到那股压迫，眼中狡黠之光一闪，摊开掌心。那掌心白皙如玉，指尖圆润微粉，托着两颗拇指大小、浑圆剔透的水蓝色珠子。珠体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丝丝缕缕纯净的月华在其间氤氲流转，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晕，一股更为浓郁的、属于肖战本源的纯净月昙甜香也随之弥散开来，清冽而诱人，无声地拂过王一博的嗅觉，与那霸道的沉水冷香在无声的夜色中悄然缠斗。

　　“万物众生，悲欢并不相通。”肖战语调轻快，将那两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往前递了递，离王一博更近了几分，“殿下来赴宴是职责，我嘛，是被父兄拖来凑热闹的。心思不同，所见月色滋味自然也异。这是用海灵泉与月魄精华凝成的‘露凝珠’，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胜在能涤烦静心。夜海风寒，殿下权当暖手。”

　　他笑盈盈地看着王一博，仿佛只是递上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小礼物。月光下，那琉璃瞳澄澈见底，倒映着天海一色的清辉，比珍珠更夺目。

　　沉水香的气息骤然凝滞了一瞬。

　　王一博的目光从肖战的脸滑落到那两只托着珠子的手上，最后定格在掌心莹润剔透的露凝珠上。珠子光华流转，散发着与主人如出一辙的纯净气息。顶级乾元的感官告诉他，这绝非凡物，其中蕴含的月华之力纯净温和，对稳定心神、调理内息有奇效。

　　他沉默着，并未立即去接。夜色中，两道截然不同的顶级信息素无声地碰撞、试探、交织。一股是冰原沉水的凛冽孤高，强势地试图划分界限；另一股是月下幽昙的清冽芬芳，却带着水滴石穿般的韧性与无声渗透的力量。空气仿佛凝滞，连海风都识趣地绕行。

　　玄翊站在阴影处，垂着眼，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尊石雕。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无声的角力，以及自家殿下那坚冰般气场中罕见出现的、微不可查的波动。

　　就在肖战脸上那温润笑容几乎要挂不住，琉璃色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微凉的手伸了过来。

　　王一博的指尖触到了肖战的掌心。那触感温热细腻，带着鲜活的生命脉动。他并未拿起珠子，而是用指腹轻轻拈起其中一颗。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般的悸动，顺着指端倏然窜过两人心尖。

　　王一博动作一顿，瞳眸深处微澜骤起。

　　肖战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指尖蜷缩了一下又强行稳住，笑容却依旧温软不变。掌心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带着酥麻的烙印感。月光下，后颈那隐秘的腺体似乎也悄然泛起一丝微弱的灼热。

　　王一博很快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仿佛方才的碰触不过是幻觉。他收回手指，那颗流溢着月华水光的露凝珠便被他捻于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伴着一股清流般温和的气息沁入经脉，确实有奇异的舒缓之效。

　　他垂眸打量着掌心的珠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珠面细腻的弧度。月光与水光在珠内流转，映亮了他冷峻的侧颜和微抿的薄唇。

　　“礼尚往来。”王一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沉静地投向翻涌的海面，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孤冷，“妖界之路，对天族而言，未必好认。”

　　肖战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眼中星芒闪动。他没有收回还摊开的手掌，另一颗露凝珠静静躺在掌心。

　　“是吗？”他偏了偏头，笑容染上三分不加掩饰的狡黠，琉璃眸直视着王一博深邃的瞳眸，声音轻快得仿佛在谈论今晚的月色真美，“那殿下……可敢来妖界一探？说不定，会遇见……意想不到的风景。”

　　月色无声，沉水幽寒，昙香沁人。

　　指尖珠冷，眼底光灼，风欲成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