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心山的雨来得急。
肖战是被雨声惊醒的。凌晨三点,窗外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有人在急促地叩门。他坐起身,摸过手机点开天气预报,屏幕上跳出刺眼的橙色预警——“强降雨伴随雷暴,持续至次日清晨”。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地图。放大再放大,净心山的轮廓在雨雾中模糊不清,后山那片竹林被标注成浅灰色,旁边用小字写着“未开发区域,谨慎进入”。
他想起王一博。
那人住的山中小屋,是不是漏雨?有没有准备足够的柴火?昨天傍晚放在粗陶碗里的平安符,会不会被雨水冲跑?
这些念头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勒得他心口发紧。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雨幕把山坳里的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黄,古寺的飞檐在闪电中偶尔露出一角,像沉在水里的船。
“肖老师?您醒了?”小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被惊醒的茫然,“雨太大了,剧组刚通知,早上的戏全改到下午了。”
“知道了。”肖战应着,视线却没离开后山的方向,“民宿有多余的伞吗?”
“伞有,但雨这么大,您要去哪儿啊?”小陈推门进来,看见他站在窗边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经纪人的叮嘱,语气紧张起来,“肖老师,李老板说这山下雨容易滑坡,不能上山的。”
肖战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清晰:“我去泉边看看,很快回来。”
“可是……”
“没事的。”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语气是安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就在附近走走,不往深处去。”
他找出冲锋衣穿上,又把手机塞进防水袋,抓起两把最大的伞,拉开门冲进雨里。冷风裹挟着雨水砸在脸上,疼得像小石子在打,他却没放慢脚步,踩着积水往青石板路跑。
雨比想象中更大。山路泥泞湿滑,帆布鞋很快就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像拖着铅块。风把伞骨吹得咯吱作响,伞面几次被掀翻,雨水顺着领口往脖子里灌,冰凉地贴着皮肤往下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见熟悉的水流声——不是泉眼的清响,是山洪冲刷石头的轰鸣。昨天清澈的泉边,此刻涨起了浑浊的水,原本嵌在石堆里的潭子被淹没,鹅卵石在急流中翻滚,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竹林入口处的粗陶碗不见了。
肖战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攥着伞柄往前走,脚下的碎石突然松动,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几步,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冲锋衣的裤腿被划开道口子,泥水混着血珠渗出来,他却像没察觉似的,扶着竹子站起来。
“王一博!”
他对着竹林喊,声音被雨声和风声撕得粉碎。
“王一博,你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竹叶被雨水打湿的簌簌声,还有远处隐约的雷声。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他看见竹林深处有个模糊的黑影,正沿着陡峭的坡往下滑。
“小心!”肖战脱口而出,想也没想就冲进竹林。
坡比想象中更陡,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只能死死抓住旁边的竹子。冲锋衣早已湿透,贴在身上沉甸甸的,视线被雨水糊住,只能凭着那点模糊的影子辨认方向。
“王一博!”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前面的黑影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闪电再次亮起时,肖战看清了——是王一博。他还穿着那件灰色僧袍,只是此刻湿得像块抹布,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头发散了下来,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几缕被风吹得遮住眼睛。他手里抱着个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纸箱子,箱子里露出半本线装书的书脊。
“你怎么来了?”王一博的声音比昨天更低哑,像是被雨水泡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湿冷的潮气。
“雨太大了,我来看看……”肖战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注意到王一博的脚踝处,有血顺着僧袍往下滴,在泥泞的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痕,“你受伤了?”
王一博低头看了眼脚踝,像是才发现那里在流血,却只是皱了皱眉,把怀里的箱子往怀里紧了紧:“没事。”
“怎么会没事?”肖战往前走了两步,想扶他,却被他侧身避开。这个动作让王一博踉跄了一下,怀里的箱子差点掉下去,他连忙用胳膊肘夹住,脸色白得像纸。
“这些是什么?”肖战看着那个纸箱子,雨水从箱角往下淌,打湿了王一博的手腕,那道浅红色的疤在湿冷的皮肤上,忽然变得清晰刺眼。
“书。”王一博的声音很轻,“怕被水泡了。”
肖战这才看清,箱子里全是线装书,封面上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隐约能认出“金刚经”“道德经”的字样。他忽然想起李老板说的话——“王先生住了三年,屋里除了床就是书”。这些书,大概是他这三年里唯一的寄托。
“我帮你拿。”肖战伸手去接箱子,这次王一博没躲。箱子比想象中沉,他接过时手臂晃了晃,才稳住力道,“你脚踝伤得厉害,我扶你回去。”
王一博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肖战把一把伞塞到他手里,让他撑着,自己则一手抱着箱子,一手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王一博的胳膊很凉,像冰棒似的,隔着湿透的僧袍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他的脚步很慢,每走一步都往外侧撇,显然伤得不轻。
“怎么弄的?”肖战忍不住问。
“踩空了。”王一博的声音很淡,“去搬书的时候,没注意脚下。”
肖战没再问。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暴雨里,这个人独自一人冲进漏雨的小屋,抱着一箱子书往安全的地方挪,在湿滑的坡上摔倒,却只在意怀里的书有没有被泡坏。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一间简陋的木屋。屋顶是铁皮的,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窗户上糊着的纸破了好几个洞,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灯光。
“到了。”王一博停下脚步。
肖战扶他在屋檐下站定,自己先推开门进去。屋里比想象中整洁,靠墙摆着一排书架,只是大半都空了,剩下的几本也被雨水打湿了边角。角落里堆着柴火,灶台上放着个豁口的铁锅,唯一像样的东西,是窗边那张铺着粗布的木桌,桌上放着个砚台,旁边压着半张写了字的宣纸。
他回头想扶王一博进来,却看见他站在屋檐下,没动。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在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望着屋里的方向,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像舍不得靠近,又像在害怕什么。
“进来啊。”肖战招呼他。
王一博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走吧。”
“什么?”肖战愣住了。
“雨停了就下山。”他抬起头,眼睛在雨幕里亮得惊人,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肖战看着他脚踝的血痕,看着他怀里被雨水泡得变形的伞,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他冒着雨跑上山,摔了跤,弄湿了衣服,可不是来听这句话的。
“我不走。”他把箱子放在地上,走到屋檐下,雨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砸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你的脚需要处理,我帮你找药。”
“不需要。”王一博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我自己可以。”
“王一博。”肖战提高了声音,雨水流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你非要这样吗?”
王一博没说话。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紧紧抓住了身边的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肖战愣住了。
他看见这个人在暴雨里搬书时没皱眉,摔破脚踝时没吭声,却在打雷的瞬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那不是普通的怕打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惊惶,像受惊的小兽,蜷缩着想要躲起来。
雷声还在继续,王一博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肖战忽然想起小陈说的“星途集团”,想起他手腕上的疤,想起那些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书。一个模糊的念头在雨幕中渐渐清晰——这个人的过去,一定藏着比暴雨和雷声更可怕的东西。
他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握住了王一博抓着门框的手。
那只手冰冷刺骨,还在微微发抖。王一博猛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很紧。
“别怕。”肖战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惯有的温和,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雷声很快就过去了。”
王一博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看着肖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木屋后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
肖战下意识地把王一博往怀里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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