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持续了整整一周。

季昀站在琴房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自从那个雨夜后，顾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甚至刻意避开所有他们可能相遇的场合。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发来的消息：「今天下午的乐理课，需要我帮你占座吗？」

季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自从那条错发的表白短信后，林修远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时而过分热情，时而又刻意保持距离。更糟的是，顾沉似乎认定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季昀，你的手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季昀差点摔了手机。苏媛不知何时站在了琴房门口，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黑发披肩，看起来清纯无害。但季昀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上一世，就是她偷走了他的原创曲谱，当众指控他抄袭。

"没什么。"季昀下意识拉了拉袖口，遮住手腕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苏媛微笑着走近，目光扫过钢琴上散落的乐谱，"听说你要参加下个月的原创钢琴大赛？"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季昀的草稿上，"《重生》？好特别的曲名。"

季昀迅速收起乐谱。这首曲子是他重生后创作的，融入了上一世的记忆与痛苦，每一个音符都刻骨铭心。

"只是随便写写。"他冷淡地回答。

苏媛不以为意，反而在琴凳上坐下，"顾沉最近很忙，都没时间指导我练琴了。"她状似无意地提起，眼睛却紧盯着季昀的反应，"他说你的演奏技巧很出色，建议我多向你请教。"

季昀的心脏猛地抽痛。顾沉是音乐学院最年轻的钢琴教授，以往每周三下午都会单独指导他，那是他最珍视的时光。

"我没空。"季昀生硬地回答，开始收拾琴谱准备离开。

苏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正好按在伤口上。季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伤口...不像是琴盖夹的。"她轻声说，手指恶意地加重力道，"倒像是...自己割的？"

季昀猛地抽回手，乐谱散落一地。苏媛弯腰帮他捡起，却在看到某页时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递还给他。

"对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顾沉答应明天陪我去挑比赛用的礼服，你要一起吗？"

季昀没有回答。直到苏媛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发现自己把乐谱攥得皱皱巴巴。

窗外，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钢琴漆面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季昀翻开乐谱，发现少了一页——《重生》的高潮部分，那段表达绝望与挣扎的旋律。他翻遍整个琴房也没找到，只能怀疑是自己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他没有看到，苏媛离开时白色手袋里露出的一角乐谱。

音乐学院的小礼堂里，顾沉正在调试钢琴。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奏的是一首季昀从未听过的曲子，忧郁而克制。

季昀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一周没见，顾沉瘦了一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没睡好。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冷白，整个人像一幅水墨画，只有唇上那抹淡红是唯一的色彩。

"要站到什么时候？"

顾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季昀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钢琴声已经停了，顾沉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我..."季昀的喉咙发紧，"我想解释那天的事..."

顾沉合上琴盖，发出"砰"的一声响，"没必要。"

"那条短信是发给你的！"季昀冲进礼堂，声音在空荡的室内回荡，"我不小心发错了人，我喜欢的从来都是..."

"季昀。"顾沉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别再说了。"

礼堂侧门被推开，苏媛捧着一束白色郁金香走了进来。看到季昀，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换上甜美的笑容。

"顾老师，您要的花。"她将花束递给顾沉，故意站得很近，"我按您说的，选了最香的那家店。"

顾沉接过花，道了声谢。季昀站在原地，感觉像被一盆冷水浇透——白色郁金香，他最喜欢的花。上一世顾沉每周都会买来放在琴房，而现在...

"我先走了。"季昀转身要走，却被苏媛叫住。

"季昀，下周的原创比赛，你会参加吧？"她歪着头问，一脸天真，"听说今年评委特别严格，最讨厌抄袭的作品了。"

季昀猛地看向她，苏媛的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顾沉也抬起头，眉头微皱。

"苏媛。"顾沉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我只是关心学长嘛。"苏媛委屈地撇嘴，"毕竟他那么优秀，肯定能拿冠军。"

季昀离开礼堂时，听到顾沉对苏媛说："别这样对他。"他几乎要回头，却听到苏媛撒娇的回答："我只是吃醋嘛，谁让你以前对他那么好..."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剩下的对话。

深夜，季昀独自在琴房练琴。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这些。《重生》丢失的那页乐谱必须尽快补上，比赛只剩十天了。

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季昀完全沉浸在音乐中，没注意到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弹得不错。"

季昀猛地停下，转头看见林修远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罐咖啡。

"这么晚还在练琴？"林修远走进来，递给他一罐，"我路过听到琴声，就知道是你。"

季昀接过咖啡，没有喝。自从那条错发的短信后，他对林修远总有种说不清的警惕。

"有事？"他问。

林修远笑了笑，在季昀身边坐下，"我听说你和顾教授...闹矛盾了？"他的目光扫过季昀的手腕，"因为那条短信？"

季昀的手指僵在琴键上，"你怎么知道？"

"苏媛告诉我的。"林修远凑近一些，声音压低，"她说顾沉很生气，认为你在玩弄感情。"他停顿一下，"不过我觉得，他更像是在吃醋。"

季昀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修远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按了几下，"顾沉看你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突然转向季昀，"所以，那条短信真的是发错人了吗？"

季昀没有立即回答。琴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咖啡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木地板上。

"是的。"最终他低声说，"我喜欢的从来都是顾沉。"

林修远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有时候错误反而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在门口又回头，"对了，苏媛最近经常去顾沉的办公室，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猜她不只是去请教音乐问题。"

门关上后，季昀呆坐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始弹琴时，手腕上的疤痕突然裂开，一滴血落在中央C键上，像一颗红色的音符。

季昀盯着那滴血，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这一次，你会死得更惨。"

他猛地站起来，琴凳倒在地上发出巨响。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但那声音如此真实，就像来自...他自己的内心深处。

窗外，一轮血月挂在夜空，将整个音乐学院染成暗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