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闭恐惧症下午的阳光把操场烤得发烫，塑胶跑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哨声刚响，谢忱星就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走，刻意避开了人群——经过上午那一架，班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懒得应付。刚拍了没几下球，身后就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英雄’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谢忱星回头，看到李柏带着两个跟班站在不远处，鼻子上贴着块纱布，看起来滑稽又狼狈。他皱了皱眉，没理，转身想换个地方。“站住！”李柏快步追上来，挡在他面前，眼神里满是怨毒，“谢忱星，早上那拳，我记下了。你以为林老师压下去就完了？”谢忱星停下脚步，指尖转着篮球，眉梢挑得老高：“怎么？还想挨揍？”“你敢！”李柏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这里是操场，到处都是老师，你动我一下试试？”谢忱星嗤笑一声，懒得跟他废话，侧身想绕开。李柏却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听说你以前被人关过箱子？还怕黑？”谢忱星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的刺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吃人：“你说什么？”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影。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熊孩子恶作剧，锁进了地下室的旧衣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从那以后，他就对封闭狭小的空间有了本能的恐惧，严重时甚至会呼吸困难，浑身发抖。这事除了家人，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李柏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即露出得意的笑：“看来是真的啊。谢忱星，你也有怕的东西？”谢忱星的呼吸瞬间乱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他攥紧了手里的篮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李柏，你他妈想死？”“我不想死，但我想看看你求饶的样子。”李柏笑得越发欠揍，“敢不敢跟我去器材室一趟？那里刚好有个旧篮球，我昨天落在那儿了，你帮我拿出来，早上的事就算了。”谢忱星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笑道：“滚。”“不敢？”李柏故意激他，“也是，毕竟是个有‘心理阴影’的人，胆子小也正常。”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发出低低的哄笑，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谢忱星身上。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嘲讽，尤其是拿他的软肋说事。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带路。”李柏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往器材室的方向走：“跟我来呗。”器材室在操场最偏僻的角落，是间低矮的平房，常年锁着，只有体育老师拿器材时才会打开。谢忱星跟在后面，越走近那间屋子，心里就越发慌，脚步也下意识地放慢了些。“怎么？怕了？”李柏回头看他，语气里满是戏谑。谢忱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是间破屋子，能有什么好怕的？他硬着头皮跟上去，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李柏推开虚掩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一点微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橡胶的味道。“我的球好像在里面，你帮我找找？”他侧身让开，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谢忱星站在门口，没动。黑暗像潮水一样从里面涌出来，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狭窄的衣柜，那种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不敢进？”李柏步步紧逼，“刚才不是挺横的吗？”谢忱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倔强。他攥紧拳头，迈步走了进去：“在哪？”他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了。紧接着是锁舌扣上的声音，“咔哒”一声，像敲在他的心上。“李柏！你他妈开门！”谢忱星猛地转身，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恐慌而发颤。门外传来李柏得意的笑声：“谢忱星，好好在里面待着吧！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等放学了，说不定我会‘忘了’来放你哦！”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风里。器材室里彻底陷入了黑暗。没有窗户，门缝透进来的那点光也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看清周围堆放的篮球和跳高垫的轮廓。空气不流通，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灰尘在微光里漂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味道。谢忱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喊着李柏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嘶吼：“开门！放我出去！李柏你个混蛋！开门啊！”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拍了不知道多久，手掌被门板硌得生疼，嗓子也喊哑了，门却纹丝不动。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小时候被关在衣柜里的绝望感再次袭来，铺天盖地，让他几乎窒息。他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手环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别关着我……”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周围的黑暗，只能死死闭着眼，把自己缩成一团。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意识开始模糊，最后蜷缩在角落，彻底失去了知觉。教室里，林舟怀开完会回到班里，才发现谢忱星一下午都没来上课。他皱着眉问课代表：“谢忱星去哪了？”课代表支支吾吾：“体育课……好像跟李柏去器材室了，之后就没回来……”林舟怀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他知道谢忱星有幽闭恐惧症，那是谢母特意叮嘱过的，说这孩子小时候被关过，不能让他单独待在封闭的地方。“该死！”他低骂一声，抓起钥匙就往外跑，“快！叫几个男生跟我去器材室！”消息很快传遍了班级，一群人跟着林舟怀往操场跑。沈砚之原本在做题，听到“谢忱星”“器材室”“幽闭恐惧症”几个词，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跟了上去。器材室门口围着不少人，李柏早就不见踪影，林舟怀正拿着钥匙手忙脚乱地开锁，脸色白得吓人。“咔哒”一声，锁开了，他猛地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漆黑一片。“谢忱星？谢忱星你在吗？”林舟怀的声音带着颤抖。没人回应。沈砚之没说话，从旁边同学手里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他走进屋子，目光快速扫过，很快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那个身影。谢忱星窝在墙角，背对着门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沈砚之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对方没反应。他心里一紧，伸手把人转过来。看清谢忱星脸的那一刻，沈砚之的呼吸顿了顿。平日里总是带着桀骜和不耐烦的少年，此刻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脸颊上两道清晰的泪痕还没干透，嘴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得像纸。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醒着。“谢忱星？”沈砚之低声叫了一句，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没反应。他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有点烫，像是哭太久脱了力。“怎么样？找到了吗？”林舟怀也走了进来，看到谢忱星的样子，心疼又生气，“这孩子……”“晕过去了。”沈砚之站起身，语气平静，“我送他去医务室。”不等林舟怀说话，他弯腰，一手穿过谢忱星的腋下，手臂稳稳卡在他的腰后，稍一用力，就将人打横捞了起来，随即单臂一甩，干脆利落地把谢忱星抗在了肩上。少年的身体软得像没骨头，脑袋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无意识地靠在了他的后背。周围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气声——谁也没想到，平时清冷寡言的沈砚之，力气居然这么大，扛着个人走得还稳稳妥妥。沈砚之没在意周围的目光，单手托着谢忱星的大腿，大步往外走。经过林舟怀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李柏，处理一下。”林舟怀愣了愣，随即点头：“你先送他去医务室，这边我来处理。”沈砚之没再说话，扛着谢忱星往医务室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忱星垂在他身侧的手指偶尔会轻轻晃一下，像只受惊后没了力气的猫。沈砚之的步伐很稳，手臂始终牢牢托着肩上的人，避免他晃得太厉害。医务室里，校医检查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没什么大事，就是情绪激动加上缺氧，有点脱水，休息一下就好了。给他喝点水，注意别再刺激他。”沈砚之点点头，接过校医递来的温水，试着想喂谢忱星喝一点。刚把他从肩上放下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对方就嘤咛了一声，眉头紧锁，像是很不舒服。“算了，让他先睡会儿。”校医在一旁说，“等醒了再喝也不迟。”沈砚之没再坚持，重新将谢忱星抗到肩上。这次少年似乎被弄醒了些，在他肩上不安地动了动，嘴里模糊地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内容，却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沈砚之托着他大腿的手紧了紧，脚步没停，径直往宿舍走。一路到校门口，有同学想上来帮忙，都被他摇头拒绝了。回到宿舍，他轻轻把谢忱星放在床上，动作难得地放轻了些。少年依旧没醒，只是眉头舒展了些，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得半干，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看着竟有几分可怜。沈砚之站在床边看了几秒，转身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回来轻轻擦了擦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谢忱星瑟缩了一下，却没醒，只是往被子里钻了钻。沈砚之把毛巾放回卫生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却没再动笔。窗外的蝉鸣渐渐低了下去，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床上少年平稳的呼吸声，和他自己的心跳声，莫名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