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雪落与未说出口的晚安

晚自习的窗户结了层薄冰。夏野对着玻璃哈气，用指尖画歪歪扭扭的雪人时，江砚辞的红笔突然敲在他手背上。

“最后一道大题，”对方的声音混着窗外的寒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辅助线画反了。”

夏野缩回手，看见自己的指印在玻璃上晕开一片白雾，像朵没开成的云。他低头改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沙沙响，眼角余光却总瞟向江砚辞——那人正对着物理竞赛题皱眉，睫毛上沾了点窗外飘进来的雪沫，像落了层碎糖。

“下雪了。”夏野突然说，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雪花打着旋儿从铅灰色的天空落下，给光秃秃的树枝裹上了层白绒。

江砚辞抬头看了眼窗外，笔尖顿了顿：“嗯。”他从书包里掏出条灰色围巾，往夏野脖子上一绕，“别对着玻璃贴，会感冒。”

围巾上还带着江砚辞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皂角味，像被晒过的阳光。夏野拽着围巾边角往脖子里塞，故意把半张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江砚辞没说话，只是把他摊开的数学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正确的思路。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同学们裹紧外套往楼下冲，夏野却被江砚辞按住肩膀：“等会儿。”对方从书包里掏出双棉手套，塞进他手里，“路滑，戴上。”

手套是深蓝色的，掌心有防滑的胶粒，看起来崭新得很。夏野捏着软乎乎的手套，突然想起上周在潮汕看见的那棵老榕树，也是这样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你不戴？”夏野把手套往他手里塞，却被推了回来。江砚辞的手心冻得发红，指腹还有道浅浅的笔痕，是改题时被笔尖划到的。

“我不冷。”对方的声音很轻，转身往楼下走，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夏野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雪天有点刺眼。他快步追上去，把手套往江砚辞兜里塞：“两人戴一双，总行了吧？”

江砚辞的脚步顿了顿，没再拒绝。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手套在兜里碰来碰去，偶尔指尖相触，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换来对方低低的笑声，像雪落进松针的轻响。

校门口的路灯在雪雾里晕开暖黄的光。夏野看见江砚辞的睫毛上还沾着雪，像落了层碎钻，忍不住伸手去弹，指尖却被抓住。

江砚辞的手心很凉，力道却不小，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捏碎。“别闹。”他的声音有点哑，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快回去吧，雪要下大了。”

夏野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那张画着箭头的数学卷子，心脏又开始乱跳。他挣了挣手，没挣开，反而被拽得更近了些，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融成一团。

“江砚辞，”夏野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江砚辞像被惊醒似的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快回去吧，你爸妈该担心了。”

夏野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这雪下得有点不是时候。他把手套从江砚辞兜里掏出来，塞进自己书包：“明天给你带热牛奶。”

江砚辞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光：“好。”

雪越下越大，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白茫茫里。夏野走到巷口回头，看见江砚辞还站在路灯下，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和肩膀上，像个安静的雪人。

“回去啊！”夏野朝他喊，声音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江砚辞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拉得很长，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脚印，像在雪地上写着没说出口的话。

夏野摸了摸书包里的手套，突然觉得这雪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他转身往家走，雪落在围巾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像藏在里面的秘密。

回到家，夏野把围巾挂在衣架上，看见江砚辞画的那个小箭头在脑海里闪了闪。他突然想起晚自习时，对方低头改题的样子，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像片温柔的羽毛。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江砚辞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夏野盯着那行字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到了，你呢？”

“刚到。”

“雪太大了，明天可能要迟到。”夏野故意逗他，想象着江砚辞看到消息时皱眉的样子。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跳出一行字：“我叫你。”

夏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突然觉得这雪夜好像也没那么漫长了。

“好啊。”他回复道，把手机放在床头。雪还在下，簌簌地敲着窗户，像在为这个藏在雪地里的约定，轻轻打着节拍。

而此刻的江砚辞，正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雪，手里捏着那只深蓝色的棉手套，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的防滑胶粒，像在触摸某个不敢触碰的秘密。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距离不能越，只能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悸动都藏在围巾的温度里，藏在棉手套的触感里，藏在那句没说出口的晚安里。

雪还在下，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一片温柔的白里，像在为这个刚刚开始的冬天，铺就一条通往春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