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恪一把夺过那本《五三》,纸页被他攥得皱起一道深痕,像要把所有情绪都揉进物理公式里。
“梁济,”他声音低得吓人,“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都能拿来开玩笑?”
梁济的笑僵了半秒。
风忽然大了,吹得连廊尽头的银杏树哗哗作响,几片叶子扑簌簌落在两人脚边,像仓促的休止符。
远处学生的喧闹声早就散了,只剩篮球孤零零滚到墙角,一下一下撞着铁栏杆。
“纪恪。”梁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慢慢剖开刚才所有轻佻的壳,“我没拿你开玩笑。”
他伸手,指尖悬在纪恪袖口上方,最终只是替他把歪到一边的工牌扶正,金属夹子碰到衬衫第二颗纽扣,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我只是……”梁济顿了顿,喉结在暮色里滚了滚,“想看你除了‘正确答案’之外的表情。”
纪恪的睫毛颤了一下,那一下颤得太轻,像风把书页掀起又合上,却还是被梁济捕进余光里。
“现在看到了?”纪恪把工牌重新扣好,指尖在金属边缘压出一道白印,“满意了?”
梁济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指腹蹭掉纪恪镜片上沾的一粒灰。动作慢得像在擦一块易碎的玻璃,呼吸却烫得吓人。
“不太满意。”他低声说,“太淡了,再给我点颜色看看?”
纪恪猛地抬眼:“梁济,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
梁济答得太快,像早就备好的答案,连尾音都没收,直接砸在纪恪耳膜上。
他索性不再掩饰,把篮球往旁边一抛,球撞在栏杆上,“咣”一声弹回来,骨碌碌滚到两人脚边停住。
“从上学期开始,你每次路过球场都会放慢半步。”
梁济抬手,指尖点在自己太阳穴:“我这里记性好,记得住。”
纪恪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梁济嗤笑一声:“怎么,生气了?”
“没有。”纪恪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低哑得不像话。
“我只是……”纪恪把书摞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堵墙“想起小时候你总欺负我的那时候。”
梁济愣了一下,随即“噗”地笑出声。
“纪恪,”他弯腰捡起那片被纪恪踩皱的银杏叶,指腹摩挲叶脉,“你小时候哭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现在倒学会用物理公式当盔甲了。”
纪恪抱着习题册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关你屁事……”
“你看,你又凶我。”梁济压低声音说。
“我哪儿敢凶梁老师。”纪恪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又轻又硬,像把薄刃贴着梁济耳廓擦过去,“我只是提醒,再耽误两分钟,晚自习铃就响了。”
晚自习的铃声果然在下一秒刺破暮色,梁济突然拽住纪恪的手腕,习题册再次哗啦啦散落,这次有几本滑进了廊柱的阴影里。
“你——”纪恪的怒斥被梁济用拇指抵住唇瓣。
“嘘。”梁济的瞳孔在渐暗的天光里收缩成墨点,“纪老师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左边眉毛会比右边高0.3毫米?”
纪恪低声骂了一句:“有病。”
“对,我有病。”梁济的拇指顺着那点细微的弧度往下压,“而且还病得不轻。”
纪恪的背抵上连廊的立柱,冰凉的水泥透过衬衫渗进皮肤,梁济的影子覆上来,把他整个人笼进更暗的阴影里,篮球在脚边轻轻晃,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梁济。”纪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松开。”
“要是我不呢?”梁济的虎口卡在他腕骨凸起处,能感觉到皮肤下脉搏正一下一下撞着,“纪恪,你心跳乱了。”
“没有。”纪恪的否认像一块落进深井里的石头,回声闷得发疼。
梁济没再反驳,只是松开了手,却也没退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纪恪的睫毛在梁济的视线里颤,像两片被雨浸透的蝶翅,每一次煽动都带着潮意。
“纪恪,”梁济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近乎无奈的温柔,“你小时候说,最讨厌别人碰你东西。”
纪恪直接回怼了一个字:“滚!”
梁济没滚,反而笑了。
那笑像把锋利的刀,划破暮色,露出一点藏不住的亮。
“行,”他松开纪恪的手腕,掌心却顺势滑到对方手背上,指尖勾了勾,“那我碰你,行不行?”
纪恪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手,可梁济预判了他的动作,五指一收,把人重新扣住。
这次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像怕真把人捏碎了。
纪恪突然笑出了声,抬眸看着他,转移话题说:“梁老师,你的学生今天有没有夸你长得很帅?”
梁济轻笑一声:“夸了,但我说——”
他忽然俯身,声音擦过纪恪耳廓,带着点潮湿的哑。
“你们纪老师更好看,尤其是他讲题的时候,睫毛垂下来,像把光都拢住了。”
纪恪的耳尖瞬间烧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他猛地偏头,却忘了两人距离太近,唇瓣擦过梁济的下巴。
像一粒火星掉进干草垛,两人同时僵住。
纪恪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梁济,弯腰去捡散落的练习册,指尖刚碰到书脊,梁济的球鞋就踩住《五三》的封皮,碾了碾,留下半个灰扑扑的鞋印。
“梁济!”纪恪声音发颤,这次是真的怒了。
“嗯,在呢。”梁济挪开脚,却弯腰把那本《五三》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封皮上的灰,动作慢得像在擦什么宝贝。
“别碰脏了,”梁济低声说,“你写了名字的。”
梁济的指尖在页面“纪恪”两个字上停了停。
纪恪伸手去夺,梁济却突然把书举高,风从两人之间穿过,翻动书页哗啦啦响,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
“还我。”纪恪声音发紧。
梁济的手腕忽然一沉,那本《五三》被风掀到最新折角的那页,一道电磁学大题旁边,草稿区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篮球和梁济昨天投三分时穿的23号球衣一模一样。
“原来纪老师上课开小差啊。”梁济用指节弹了弹那些涂鸦,篮球场的铁网突然在风里晃出细响,像谁突然笑颤的肩膀。
纪恪的镜片反着路灯的光,声音却比金属栏杆还冷:“梁济,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
梁济的目光在那片涂鸦上停了两秒,忽然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紧握的空气传过来,像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有意思。”他把书往纪恪怀里一塞,指腹故意蹭过对方写满公式的手背,“比解电磁学大题有意思多了。”
纪恪把书按在胸口,指腹划过那道被梁济弹过的折痕,力道重得像要把纸页戳穿。
“无聊。”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梁济再次攥住。
这一次,梁济没有再绕弯子。
他直接把纪恪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几乎撞进怀里。
“纪恪。”他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如果我死了,你还愿意保护我一辈子吗?”
纪恪的呼吸骤然一滞。
风停了,连廊尽头的银杏树也忘了摇晃,只剩暮色里最后一丝残光,像被谁掐住了喉咙。
“梁济,”纪恪的声音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你发什么疯?”
梁济没笑,也没退,他的瞳孔黑得吓人,像一口深井,把纪恪的影子死死钉在井底。
“我没疯。”梁济的拇指蹭过纪恪腕骨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小时候翻墙摔的,缝了三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说过,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埋在后山,还会守在我身边一辈子。”
纪恪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像吞下一口滚烫的铁水,烫得他眼眶发红。
“……那是骗你的。”他哑声道,“你那天哭得太吵,我才随口哄你。”
梁济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顺着那道疤往下,停在脉搏跳动最剧烈的地方,轻轻按了按。
“我知道。”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可我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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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