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区域是巨大的影棚工厂。

挑高超过十米的空旷空间被巧妙分割成数个极具未来感和冰冷几何风格的置景。

头顶纵横交错的黑色钢架和巨大的管状聚光灯如同沉默蛰伏的巨兽骨骼。

聚光灯“嗡”的一声，几道强烈的、锐利得如同切割刀刃的冷白光束骤然打下！如同舞台开场，瞬间将王一博与肖战所在的位置圈定在惨白刺目的光域中心。

空气瞬间被抽干。巨大的机器沉默而威迫地对准他们。

王一博穿着那身冰冷禁锢的黑色真空西装，站立于一整面巨大却碎裂的玻璃幕墙之前。

玻璃如冰瀑般自高处倾泻而下，映出他无数个破碎、锐利、冰冷的侧影。聚光灯精准地勾勒出他肩颈轮廓的每一道清晰转折，袒露的皮肤在冷光下泛出一种疏离的瓷白。

他下颌微扬，视线越过拍摄区内置的一条仿佛永不交汇的冰冷金属通道，投向远处。

通道尽头，肖战独自落座于一张孤零零的白色软椅里。

那身包裹全身的米白色羊绒套装在强光下柔和得像一团温热的茧。

他的姿势带着一种几乎要将自己完全缩进柔软衣料里的自保倾向，微微侧着头，眼睫垂落，长长的睫羽在强光下如同栖息的黑蝶，投下的小片阴影像一个拒绝窥探的私密结界。

巨大的通道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

“好！准备！” 现场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空间感！距离感！张力！给我！眼神！别动！”

机器在无声中启动。快门密集如雨。闪光灯每一次爆破，都像瞬间冻结时间的一道霹雳，将这两个被隔在巨大空间两端的人影，强制性地、一次一次、无数次地钉进同一个冰冷的画面中。

王一博维持着姿势。视线平直地落在前方无限延展的冰冷通道尽头。

但通道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模糊的布景。是肖战。

那个坐在惨白聚光灯下、穿着柔软米白衣物、微微蜷缩的身影，清晰得毫发毕现——在他每一次被迫抬眼的瞬间，无法拒绝地钉入视野正中心！那张脸，那低垂的、被长睫覆盖住的眼神，那被柔软高领包裹住的一段曲线流畅的脖颈……

王一博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如同被针扎般不断紧缩！每一次闪光灯的骤然亮起，都在无情地将他视线中那个无法逃避的目标放大、再放大！每一次快门的轻微“咔嚓”声，都像直接凿在他的耳膜上！他的视神经仿佛被反复加热的铁丝缠绕灼烧！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调开视线，投向通道冰冷的金属壁。

“王一博老师！”导演严厉的声音瞬间刺过来，“眼睛！看过去！情绪不对！我要的是拉扯！是隔着空间的吸引和对抗！不是放空发呆！”

王一博下颌的肌肉猛地绷紧。他强迫自己再次抬眼，目光钉向那个无法逃脱、避无可避的焦点——通道尽头那个缩在光与椅子里的人。

肖战。

他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这过于灼热的凝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脸，将目光投射过来。

这一次，视线在冰冷的空间通道上方，遥遥撞在了一起。

时间在强光和快门中被无限拉长、切割。

王一博隔着这冰冷光域构成的无尽距离，看见肖战那双藏在长睫阴影下的眼睛里，正清晰地映着自己被碎裂玻璃切割、扭曲变形、冰冷而又袒露到近乎赤裸的无数倒影！

一种荒谬的、被彻底窥视剥落的屈辱感猛地炸开！

他看见肖战被强光照得有些透明的眼珠里，映出自己胸口的冷光线条——像是自己敞开的皮肤被放大成了某种可笑的商品展示！每一个闪光灯亮起，都如同在那个倒影里，将自己所有赤裸和冰冷无情地拓印一次！

愤怒和厌恶交织着攀升，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冰冷表情！视线的力量在高压下变得扭曲，几乎要燃起实质性的火焰！

就在这几乎要被强光、凝视和巨大空洞逼疯的窒息临界点上——

通道尽头的肖战，嘴唇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非常微小的一个动作，唇形快得像幻觉。

但王一博看清了。

那个被放大的嘴型，无声地对他吐出三个清晰的音节：

“不、行、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冰冷的小锤，精准地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仿佛将刚才衣架惊魂中自己心中那一闪而过的、被压制住的……惊愕和某种细微东西被打碎的震动……统统嘲讽地砸了回来！

不行吗？不行什么？

不行看过来？不行忍受这目光？不行演下去？不行像个合格的橱窗商品一样，被钉在这里相互撕开展览？！

“Cut！”导演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这无声的厮杀。“王一博！眼神收一点！太狠了！收！我要的是冷，是若即若离，是刀锋悬在头顶的张力！不是要杀人的戾气！注意控制！肖战眼神很好，保持住！”

王一博猛地收回视线，如同被烫伤般。他剧烈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被强行凿刻出的寒冰。胸腔里那股翻腾的灼热火焰被硬生生按灭，只留下冰冷的余烬。

“重来一次！”

“准备——Action！”

强光再次落下，如同刑具。

______

拍摄间歇如同短暂的地狱放风。

王一博僵硬地走到休息区一个巨大的道具铁皮柜阴影里。

后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才感觉到后背那身冰冷西装里面沁出的一层冷汗。他仰着头，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试图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腔和快要炸开的太阳穴。

离他不远处的阴影角落，另一个身影也刚刚隐入。肖战微微弓着背，靠在一堆蒙着黑布的杂乱的背景泡沫板上，背对着他这边的方向。

肖战那条穿着米白长裤的右腿微微曲起，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的尘土。

肩膀的线条有些凝滞，微微垂着头，额发落下来遮住了眉眼。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那只之前攥住金属管、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手，此刻指节处清晰可见一片在强光下掩盖不了的、已经发暗的淤痕和细微的皮肤破损。

王一博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无法移开地钉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上。

刚才衣架撞来的冰冷感、那铆钉擦过地面的刺耳声、金属变形的声音……猛地重新灌入脑海！几乎是瞬间引爆了刚才在强光下被导演强行摁灭的怒火！

胸腔里那股被强压下的、混杂着憋屈、耻辱和被看透震动的无名火“腾”地一下重新燃烧！

他猛地从铁皮柜阴影下直起身！一步跨了过去！直接冲到肖战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浓重的阴霾，将肖战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他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另一个被黑布盖着的大型道具轮廓。

肖战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么突然冲过来，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向后小退了半步，动作带着一丝戒备。

但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不纯粹是惊愕，甚至在那瞬间闪过一丝……近乎疲倦的厌烦？只是这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你tam……”王一博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碾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野兽低吼，每个字都裹着火星！同时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也已经抬起——像刚才衣架前那样，不是打人，完全是本能地——朝肖战挡在身前的肩膀用力挥去！要将这个让他憋屈到爆炸的源头推开！让开！或者直接撕碎！

就在他手臂即将狠狠挥出的千钧一发——

“轰——哗啦啦啦啦！！”

一声巨大的、骇人的金属扭曲崩裂的刺耳噪音！夹杂着重物轰然倒地的沉闷巨响！骤然如同晴天霹雳，在拍摄棚的后方区域猛地炸开！

整个影棚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惊愕地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置景区后方的巨大钢架上！

一组用来营造高空景深效果的巨型几何结构装置——不知为何，承载着几块巨大黑色亚克力板的几根主支撑杆竟然发生了可怕的断裂！那些沉重的板材如同失去翅膀的钢铁巨鸟，在令人心肝胆颤的金属撕裂呻吟声中，裹挟着飞溅的细小螺丝和粉尘，直直地从五六米高的空中轰然坠落，狠狠砸在下方的场景软垫和地面上！整个置景区一片狼藉！

断裂的金属杆扭曲崩裂，在顶灯下闪烁着狰狞的光！

倒下的沉重板材砸飞了好几盏临时补光灯，碎片四处飞溅，砸在附近堆放的道具布料上！

离那片区域较近的一个摄影助理吓得抱头向后狂蹿！还有人发出短促的尖叫！

死寂了两秒后，整个影棚瞬间炸开锅！

“天啊！”

“怎么回事？！”

“快！叫人！谁在那边！”

“有没有伤到人？！检查！”

“关电！关机器！小心触电！”

“制片！导演！”

嘈杂的人声、恐慌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冲垮了刚才的压抑和寂静，如同炸了锅！

那巨大的坠落声像是直接炸响在王一博的大脑深处！

所有的愤怒、屈辱、被逼到角落的狰狞……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巨响硬生生轰得粉碎！他抬到半空、几乎要挥出去的手臂还僵在那里，但所有力量都如同被瞬间抽空！

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回冰冷的心脏！

他僵立在原地，瞳孔紧缩到极致，那里面只剩下惊魂未定的余震和一片巨大的茫然！

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一片巨大混乱、所有人都被那后方坠落巨响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惊魂间隙中——

原本近在咫尺、刚刚还被他逼到墙角仿佛要承受他暴怒攻击的肖战——

身影极其迅速地在他因惊愕而僵直的身前，无声地退开了半步。

那一步轻巧迅捷得像幽灵。

王一博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感到面前阴影的压力瞬间消失。

视线猛地聚焦——肖战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一步之外的稍远处。

位置恰好脱离了那片巨大的、刚才能覆盖住肖战的阴影区，也脱开了王一博完全笼罩的范围。

肖战微微侧对着那片陷入巨大混乱的后方置景区。脸色在混乱的光影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过分沉静，完全没有其他人那种大惊失色的恐慌。

只有那双眼睛。

瞳孔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冰面裂开又瞬间冻结的……后怕？那情绪快得如同幻觉。

下一秒，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转向那片混乱的现场，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和其他人一样在担忧那边的状况。

那只带着新鲜伤痕、方才还紧绷欲挥的手，此刻已经随意地插回了宽松的米白色外套口袋里。

只有袖口边缘露出的那截骨节发白、带着淤青的苍白手腕，在顶灯混乱的光线下，如同一道沉默而刺目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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