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焱的手即将蛮横地抓住萧景琰的手腕
强行灌酒时,一道清越平和的声音,如同玉珠滚落冰盘,自身后响起
“三弟。”
只两个字,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让楚焱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戾气也瞬间凝固。喧闹声彻底消失。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太子楚渊不知何时已离了自己的主位,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神情,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楚焱抓着金樽的手上轻轻一扫,随即落到萧景琰被酒渍沾染的袖口,微微蹙了蹙眉,仿佛只是看到了什么不雅观的小瑕疵。
“父皇寿宴,普天同庆,何必如此喧哗?”
楚渊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听不出半分责备,却让楚焱的脸色白了白,抓着酒杯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楚渊的目光转向萧景琰,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九殿下远来是客,三弟这般热情,怕是吓着殿下了。”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案上那杯被楚焱强逼的酒,语气随意,“况且,九殿下既言不胜酒力,强人所难,非我南楚待客之道。三弟,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他含笑看向楚焱,眼神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楚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在楚渊那看似温和实则无形的威压下,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下去。他悻悻地收回手,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太子皇兄说的是,是臣弟……莽撞了。”
“嗯。” 楚渊淡淡应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对着萧景琰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依旧
“一点酒渍,污了殿下衣袍,是宫人服侍不周。稍后孤让人送干净的衣物去殿下居所。殿下受惊了。”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化解了萧景琰的困境,又轻轻巧巧地将责任推给了“宫人”,更在全场面前维护了南楚的“待客之道”,保全了楚焱那点可怜的颜面。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楚渊转身离去,月白色的袍角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留下一个温润而高不可攀的背影。
席间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那场羞辱从未发生。
只有萧景琰袖口那片湿冷的酒渍,和案几上那杯孤零零的金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萧景琰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痕。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一丝劫后余生的松懈,以及更深的、冰冷的寒意。
楚渊的“解围”,完美得像一场精心排演的戏。他并未真正斥责楚焱,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只是用更强大的规则和体面,轻描淡写地覆盖了那赤裸的恶意。
这比直接的羞辱,更令人心悸。那枚压在箱底的暖玉,此刻仿佛隔着重重阻碍,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嘲弄。
夜色浓稠如墨,将整个南楚宫苑吞噬。
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刻只剩下模糊而庞大的轮廓,沉默地蛰伏在黑暗中。雪已停了,但寒意却更加刺骨,空气干冷得吸一口都像有冰碴子刮过喉咙。
萧景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白日宫宴上楚焱那张嚣张扭曲的脸、楚渊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眸光、袖口那片早已干涸却仿佛依旧散发着酒气的污迹……种种画面在脑中纷乱交织。
更深的不安,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从心底最幽暗处滋生、蔓延,紧紧缠绕住心脏。那枚被深藏的玉佩,此刻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思绪。
楚渊……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股莫名的焦躁驱使着他起身。
他无声地披上外袍,没有惊动任何守夜的宫人,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寝殿厚重的殿门。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沿着宫墙的阴影,漫无目的地走着。
白日里熟悉的路径在夜色下变得陌生而诡谲。
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几重寂静无人的殿宇,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异响,如同冰针般刺破了死寂的夜。
是利器破开某种坚韧物体的声音,短促、沉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
还有……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呜咽。
萧景琰的脚步倏地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那凝固、倒流。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顺着凛冽的夜风,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血腥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离开!立刻离开!”,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鬼使神差地朝着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无声,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隐没在一丛高大枯寂的芭蕉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前方,是东宫后方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角落,平日里少有人至。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勉强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身着深色劲装、蒙着面的人影蜷缩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身下深色的液体正迅速洇开,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浓重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而站在那濒死躯体旁的,赫然是太子楚渊!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月白色的常服,在清冷的月色下,衣袍洁净得不染尘埃,与地上蔓延的污血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水银般流动的光泽。此刻,那锋锐的剑尖正缓缓向下,一滴粘稠的暗红血珠
在剑尖凝聚
拉长
最终不堪重负,
“嗒”一声轻响,坠落在地面的血泊中,砸开一小圈涟漪。
楚渊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月光只照亮了他线条流畅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那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仿佛他刚刚斩断的不是一条生命,而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上那具躯体偶尔抽搐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以及……剑尖血珠滴落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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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