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候,朴蔺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遇见了林溪。
对方抱着念念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家伙正啃着磨牙棒,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林溪看见她,笑着招手:“要不要一起坐?”
朴蔺点了杯拿铁,在她对面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念念的小脸上,绒毛看得一清二楚。“她长牙了?”朴蔺看着孩子牙龈上冒出的小白点,想起上次说的纱布擦牙龈的法子。
“嗯,刚冒出来两颗,”林溪替女儿擦了擦口水,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晚上还是爱哭,不过比之前好多了。”她顿了顿,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上次多亏你提醒,这个给你,我妈做的桂花糕,说谢谢你。”
棉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桂花,朴蔺接过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霜。“太客气了。”她把布包放在桌上,想起高中时自己总在课桌里藏桂花糕,课间假装不经意地放在宋之际的座位上,看他打球回来拿起就吃,心里像揣了只鼓。
念念突然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伸手去够朴蔺的咖啡杯。宋之际不知何时站在了桌边,弯腰把女儿抱过去:“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他语气里带着嗔怪,却伸手替林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等你的时候遇见朴蔺了。”林溪仰头看他,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子,“你先带念念上去,我跟朴蔺聊两句。”
宋之际抱着孩子离开时,脚步放得很轻,念念的小皮鞋在他肩头一晃一晃,鞋底沾着片干枯的桂花——大概是从家里带来的。朴蔺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宋之际走路时微微向左侧倾,和林溪挽着他胳膊的姿势,刚好形成温柔的弧度。
“他说你高中时帮过他很多。”林溪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上次整理旧物,翻到本错题本,里面夹着张物理卷子,他说那时候总麻烦你讲题。”
朴蔺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那是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她熬了三个晚上,把他错得最多的电磁题整理成解题步骤,连草稿纸上的公式都抄得工工整整。当时他接过卷子时笑了笑,说“谢谢学霸”,她红着脸跑开,没敢看他到底会不会认真看。
“都是同学,应该的。”朴蔺低头喝了口咖啡,奶泡沾在唇角,像朵小小的云。
林溪忽然笑了:“其实我知道你喜欢过他。”她的语气很轻,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他大学时跟我提起过,说高中有个女生总给他送桂花糕,还在他的错题本里写解题步骤,可惜当时太迟钝,毕业才反应过来。”
朴蔺的心跳漏了一拍,咖啡的苦味漫上来,呛得她眼眶发烫。“都过去了。”她扯了扯围巾,桂花的香气漫出来,像要把整个青春都裹进去。
“他说挺对不起你的。”林溪看着她,眼里的真诚没有半分虚假,“但他现在很幸福,我也是。”
“我知道。”朴蔺笑了,这次是真的觉得轻松,“我也会幸福的。”
那天下午,朴蔺把桂花糕分给了同事,自己留了两块。咬下去时,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的味道很像,却又不一样——没有了当年的紧张和期待,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入夏时,公司接了个新项目,合作方派来的负责人姓周,叫周明宇。第一次开会时,他迟到了十分钟,抱着笔记本冲进会议室,额头上还沾着片梧桐叶,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鹿。
“抱歉抱歉,路上救了只卡在栏杆里的小猫。”他把梧桐叶摘下来,冲朴蔺笑了笑,眼里的歉意带着点憨气。
朴蔺突然想起高中时的宋之际,永远准时,永远从容,连走路都带着精准的节奏。原来有人天生就活得像道数学题,也有人活得像本没标点的散文。
项目进行到一半时,周明宇约朴蔺吃饭,说要请教几个策划上的问题。他们选了家开在巷子里的面馆,老板是对老夫妻,煮面时总爱用桂花卤调味。
“你很喜欢桂花?”周明宇看着她往面里加第二勺桂花酱,好奇地问。
“嗯,从小就喜欢。”朴蔺搅了搅面条,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她在信里写:“宋之际,等桂花开了,我们去学校后面的桂花巷走走吧。”
信没寄出去,桂花巷也早就拆了,变成现在的商业楼。
“我奶奶家有棵老桂花树,”周明宇的眼睛亮起来,“秋天开花时香得能飘三条街,到时候带你去看?”
朴蔺抬头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像撞进了片晴朗的天。她忽然想起林溪说的话,原来幸福有很多种样子,不一定非要和记忆里的人有关。
立秋那天,朴蔺收到周明宇发来的照片。老桂花树下,他举着个竹篮,篮子里装满了金黄的桂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等你来摘。”照片下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朴蔺看着照片,突然打开了衣柜深处的铁盒。罐子里的桂花糖还剩小半,她把糖倒进厨房的玻璃罐里,又往里面加了些新摘的桂花——是周明宇昨天送来的。
盖上盖子时,她忽然想起宋之际。他大概正和林溪一起给念念做桂花米糕,就像高中时她想象过的那样,只是身边的人不是她。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国庆假期,周明宇约朴蔺去爬山。山顶的风很大,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宋之际身上的钢笔水味完全不同,却让人觉得安心。
“你看,”周明宇指着远处的落日,余晖把云层染成金红色,“像不像你画的晚霞?”
朴蔺愣了愣。她只在朋友圈发过一张画,是去年秋天画的桂花巷旧址,配文写着“怀念”。没想到他还记得。
下山时,周明宇牵着她的手,脚步放得很慢。走到半山腰的亭子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朴蔺,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有点抖,像怕被风吹散,“不是一时兴起,是从第一次在会议室看见你开始。”
朴蔺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在信里写:“宋之际,我喜欢你,这句话我练习了整整三年。”
信没寄出去,但现在,有人替她说了出来,带着同样的紧张和真诚。
“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周明宇的声音很轻,“但我愿意等,等你把过去放好。”
朴蔺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终于有人明白,那些藏在心底的过去,需要被好好安放,而不是被遗忘。
“不用等。”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准备好了。”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朴蔺和周明宇去看了场电影。散场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周明宇弯腰替她系好围巾,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冰凉的暖意。
“冷不冷?”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漫过来。
“不冷。”朴蔺摇摇头,看着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在操场边看宋之际打球,他进球后朝观众席挥手,她以为是在看自己,其实只是碰巧。
原来有些误会,要等很多年后才会解开,而解开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波澜了。
跨年夜,公司组织团建,朴蔺和周明宇一起去了。包厢里很热闹,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到朴蔺时,她选了真心话。
“上学时有没有喜欢过谁?”提问的是个刚入职的小姑娘,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朴蔺笑了笑:“有过。”她的目光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像太阳一样。”
“那后来呢?”
“后来,”朴蔺看向坐在身边的周明宇,他正偷偷往她杯子里加温水,眼里的温柔藏不住,“后来我发现,月亮也很好,温柔又明亮。”
周明宇的耳朵瞬间红了,像被雪映红的苹果。
聚会结束时,宋之际和林溪也在。念念已经会走路了,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摇摇晃晃地扑向朴蔺,手里举着块桂花糖。
“姐姐,吃糖。”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像颗融化的糖。
朴蔺蹲下来接过糖,宋之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周明宇相视一笑的样子,眼里带着释然的笑意。林溪挽着他的胳膊,轻声说:“你看,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朴蔺把桂花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来,和记忆里的味道很像,却又更甜一点。因为这次,身边的人眼里只有她。
回家的路上,周明宇牵着朴蔺的手,雪落在两人的发梢上,像撒了层糖霜。“明年秋天,”他忽然开口,“我们去奶奶家摘桂花吧,做你喜欢的桂花糕。”
“好。”朴蔺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个拼合的 puzzle ,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形状。
朴蔺想起最后那封信的末尾,她写:“宋之际,祝你永远活在晴朗里。”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的晴朗,也在不远处等着她,带着桂花的香气,和一个愿意陪她看遍春夏秋冬的人。
衣柜深处的铁盒,她偶尔还是会打开。里面放着周明宇送的第一支桂花味钢笔,他画的第一张她的素描,还有张电影票根,是他们第一次看电影时留下的。
二十封信早就不见了,像被风吹散的桂花,落在了该去的地方。
朴蔺合上铁盒时,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新抽芽的梧桐枝上,像给过去的时光,盖上了层温柔的雪被。
她的故事,终于翻到了新的篇章,页脚写满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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