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苏醒站在玄关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母亲陆倩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苏醒！我已经决定了，下个月就结婚，我们必须搬去海城！"

苏醒的视线模糊了，她眨了眨眼，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那我呢？"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我的朋友，我的学校，我的..."

"别这么自私！"陆倩打断她，精心修饰的眉毛拧在一起，"周叔叔能给你更好的教育资源，更好的未来！你以为我愿意离开这里吗？我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苏醒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你从来都是为了你自己！爸爸去世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炫耀的工具，要我考第一名，要我参加各种比赛，现在连我的人生都要打包带走！"

陆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扬起手，一记耳光重重落在苏醒左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苏醒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

"回你房间去！"陆倩指着楼梯，手指在发抖，"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苏醒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转身抓起书包和外套，猛地拉开大门。潮湿的风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

"你敢出这个门就别回来！"陆倩的声音在身后炸开。

苏醒捂着脸咬唇没说话，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重重摔上门，将母亲的怒吼隔绝在身后。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校服，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蔓延。苏醒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下。她翻出手机，通讯录滑到底部又滑回来，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投靠的人。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揪得更紧了。

"真是笑死人了啊……"她自嘲道，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不知走了多久，苏醒蹲在一家已经关门的便利店屋檐下，抱紧双膝。她的头发全湿了，一缕缕贴在脸上和脖子上，校服衬衫变得透明，紧紧黏在身上。书包里装着素描本和铅笔，那是她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也是母亲最看不上的"无用之物"。

"苏醒？"

一个声音穿透雨幕传来。苏醒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姜纯梨精致的脸庞。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苏醒也能一眼认出那张脸——她在素描本上偷偷画过无数次的脸。

姜纯梨今天化了淡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她皱眉看着苏醒，目光从她红肿的左脸扫到湿透的全身。

"上车。"姜纯梨说，语气不容拒绝。

苏醒下意识摇头："不用了，我..."

"别逞强了。"姜纯梨直接推开车门，"你想得肺炎吗？"

雨水打在车座上，形成深色的圆点。苏醒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车里。温暖干燥的空气立刻包围了她，车载香薰是淡淡的柑橘味，和姜纯梨身上的玫瑰香气混合在一起，莫名让人安心。

"安全带。"姜纯梨提醒道，递过来一盒纸巾，"擦擦脸。"

苏醒接过纸巾，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狼狈——头发滴水，妆容全花，校服衬衫湿透后几乎透明。她慌忙用纸巾擦脸，却听到姜纯梨轻笑一声。

"还是别擦了，越擦越花。"姜纯梨从后座拿来一件米色针织开衫递给她，"先披着。"

苏醒小声道谢，将开衫裹在身上。柔软的织物带着姜纯梨的气息和体温，让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那种混合着玫瑰和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某个午后在图书馆，姜纯梨坐在阳光里看书的侧影——那是她偷偷画在素描本最后一页的画面。

"所以，"姜纯梨启动车子，"和家里吵架了？"

苏醒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因为紧张而陷入掌心："我妈要再婚了...还要我转学去海城。"

"没跟你商量？"

"她今晚上才告诉我。"苏醒的声音哽咽了，"好像我只是个行李，可以随便打包带走。"

姜纯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若有所思："典型的家长作风。"她打了转向灯，车子拐上一条苏醒不熟悉的路，"先去我那儿吧，你这样回不了家。"

苏醒猛地抬头："什么？"

"我家。"姜纯梨语气平淡，"总不能让落汤鸡流落街头。"

"不、不用了..."苏醒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去..."

"去哪？"姜纯梨瞥了她一眼，"你有地方去吗？"

苏醒沉默了。确实，除了姜纯梨的车里，她无处可去。

"那就这么定了。"姜纯梨的语气轻松起来，"我们组个家吧，就今晚。"

"组...组个家？"苏醒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纯梨嘴角勾起一抹笑，眼角的小泪痣随之微微上扬："就是临时家庭的意思。我提供住处，你提供..."她上下打量苏醒，"嗯...陪伴？"

苏醒的脸突然热了起来，她不确定姜纯梨是不是在开玩笑，但那个"组个家"的说法却莫名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不是梦境。

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姜纯梨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绕到副驾驶为苏醒开门："小心，别又淋湿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向电梯，苏醒不得不紧贴着姜纯梨才能不被雨淋到。姜纯梨比苏醒高出小半个头，肩膀刚好能碰到苏醒的头顶。这种近距离接触让苏醒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能闻到姜纯梨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电梯里，苏醒透过镜面墙壁看到两人的倒影——姜纯梨优雅从容，而她像个落汤鸡一样狼狈。这种对比让她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冷吗？"姜纯梨突然问。

苏醒摇摇头，却在下一秒打了个喷嚏。

"撒谎。"姜纯梨轻笑，伸手将她拉回身边，"靠近点，别感冒了。"

那只手温暖干燥，轻轻握住苏醒的手腕，让她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电梯停在18楼，姜纯梨掏出钥匙打开门："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公寓比苏醒想象中要小，但布置得极为精致。米色沙发，原木茶几，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落地窗外是城市雨景，灯火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一幅水彩画。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温暖舒适的氛围，与苏醒家里那种冷冰冰的豪华感截然不同。

"浴室在那边，"姜纯梨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热水已经放好了，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找换洗衣服。"

苏醒站在原地没动："真的不用了，我..."

"苏醒，"姜纯梨突然靠近，伸手拂去苏醒脸上的一缕湿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廓，"你再推辞，我就亲自帮你洗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昵称和半真半假的威胁让苏醒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慌忙点头，逃也似地钻进浴室，差点被门槛绊倒。

关上门，苏醒靠在门上深呼吸。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水面漂浮着几片干花瓣。这个贴心的细节让苏醒的鼻子一酸——在她自己家里，从来没有人会为她准备洗澡水。

脱掉湿透的衣服，苏醒将自己浸入热水中，感受着温暖一点点驱散体内的寒意。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姜纯梨说的那句"我们组个家吧"。虽然知道这只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在她心里激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洗完澡，苏醒发现门外放着叠好的衣物——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运动短裤。T恤上印着"Art is life"的字样，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穿上后，苏醒发现衣服大了一圈，袖子长到遮住她的指尖，显然是姜纯梨的尺寸。这个认知让她耳根发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收拾好，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门。

姜纯梨已经换上了家居服——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短裤，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她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一眼，笑了："衣服太大了？将就一下吧。"

"很...很好。"苏醒结结巴巴地说，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摆，"谢谢。"

"过来，"姜纯梨招手，手里拿着医药箱，"我给你处理一下脸上的伤。"

苏醒这才想起左脸还火辣辣的疼。她慢慢走到姜纯梨面前，后者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和药膏。

"可能会有点疼。"姜纯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凑近苏醒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涂抹药膏。

这个距离近得能数清姜纯梨的睫毛。苏醒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张完美的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瓣，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姜纯梨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你妈妈下手真重。"姜纯梨皱眉，指尖轻轻抚过苏醒脸上的红肿，"还疼吗？"

苏醒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姜纯梨的触碰像电流，从脸颊一路窜到心脏，让她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好了。"姜纯梨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饿了吧？我煮了面。"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苏醒跟着姜纯梨走到餐桌前，发现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旁边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最简单的。"姜纯梨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苏醒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吃！"这碗面比她想象中要美味得多——汤底清澈但味道浓郁，牛肉片嫩滑，面条劲道。

姜纯梨托着腮看她吃，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苏醒不好意思地放慢速度，却还是很快吃完了一整碗。姜纯梨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多吃点。"

"你不吃吗？"

"我最近在控制体重。"姜纯梨眨眨眼，"我母亲的要求。"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雨声和筷子碰触碗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突然，姜纯梨放下筷子，直视苏醒的眼睛："你有喜欢的人吗？"

苏醒差点被面条呛到，心跳骤然加速。她抬起头，看见姜纯梨正托着腮看她，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有...有啊。"苏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却在心里默默补充：就是你啊。

"是谁？我认识吗？"姜纯梨凑近一些，发梢垂落在餐桌上，洗发水的香气飘过来。

苏醒的脸烧了起来，她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条："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姜纯梨大笑，伸手用拇指抹去苏醒嘴角的汤渍："好吧，保留你的小秘密。"

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让苏醒心跳漏了一拍。姜纯梨的手指温暖柔软，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留下一阵微妙的触感。

"我爸妈离婚后，我妈去了法国。"姜纯梨突然说，眼神飘向窗外的雨幕，"我爸基本上不着家。这房子...大多时候就我一个人。"

苏醒轻轻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覆上姜纯梨的手背："所以你才说'组个家'..."

"嗯。"姜纯梨翻过手掌，笑着看她，"有时候真的很寂寞。"

两人手指交缠的触感让苏醒胸口发紧。她鼓起勇气，拥住姜纯梨："今晚我陪你。"

话一出口，苏醒就意识到这话有多暧昧。但姜纯梨只是微笑，没有抽回手："好啊。"

饭后，姜纯梨坚持让苏醒睡主卧："客人优先。"

"不行，这是你的房间..."

"那...一起睡？"姜纯梨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床够大。"

苏醒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血液冲上耳朵，让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一起？"

"开玩笑的。"姜纯梨大笑，眼角的小泪痣随之跳动，"你去主卧，我睡沙发。就这么定了。"

夜深了，苏醒躺在姜纯梨的床上，被褥间满是对方的气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母亲的再婚消息，激烈的争吵，暴雨中的偶遇，姜纯梨的"我们组个家"，那碗温暖的面条，还有..."你有喜欢的人吗？"

房门被轻轻敲响。

"醒着吗？"姜纯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热牛奶，"喝了会睡得好些。"

苏醒坐起身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在杯壁旁相触，一股微妙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谢谢...不只是为了牛奶。"苏醒轻声说，"为了今晚的一切。"

姜纯梨坐在床边，突然伸手拂开苏醒额前的碎发，道：“但你值得这一切，苏醒。”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苏醒屏住呼吸。姜纯梨的脸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美得惊人，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她的眨眼轻轻颤动。

"晚安，小猫。"姜纯梨站起身，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佯装认真"对了...你喜欢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苏醒的心脏几乎停跳，牛奶差点打翻在床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姜纯梨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逗你的。晚安。"

门轻轻关上，苏醒长舒一口气，将脸埋进枕头。姜纯梨怎么会知道？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还是说...这只是姜纯梨随口开的玩笑？

窗外，雨声渐小，但苏醒心中的悸动却越来越强烈。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缝。

客厅里，姜纯梨蜷缩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苏醒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个收留了她的女孩，胸口涌动着难以形容的情感。

"就是你啊。"她无声地说，轻轻关上门。

回到床上，苏醒将脸埋进充满姜纯梨气息的枕头，回想着今晚的一切——姜纯梨为她处理伤口时的温柔，问她"有喜欢的人吗"时眼中的促狭，还有那句"该不会是我吧"带来的心跳加速。

明天会怎样？母亲会找她吗？转学的事还有回旋余地吗？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但此刻，在姜纯梨的床上，苏醒允许自己暂时忘记这些烦恼，只专注于心中那份新生的、悸动的感情。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锁屏——凌晨1:23。锁屏照片是她偷偷拍下的姜纯梨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苏醒轻轻吻了吻屏幕，闭上眼睛。

"晚安，姜纯梨。"她低声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