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将陆倩忙碌的身影拉得很长。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排骨汤的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怎么这么晚？"陆倩头也不回地问，手中的锅铲在平底锅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下雨...等车的人多。"苏醒低头换鞋，姜纯梨的外套在书包里鼓出一块，她下意识用身体挡住。

陆倩转过身，目光如雷达般扫过女儿全身："膝盖怎么了？"

苏醒的心跳漏了一拍。医务室处理过的伤口被长筒袜遮住了，但走路时还是有些不自然。"摔了一跤。"她小声回答，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陆倩皱眉，"先去洗澡，然后背单词。下周要月考了，别松懈。"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苏醒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姜纯梨帮她处理伤口时的侧脸。那颗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是一个秘密的标记。她伸手触碰自己的眼角，那里干燥光滑，什么都没有。

"醒醒！洗太久会感冒！"陆倩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晚餐时，苏醒机械地咀嚼着米饭，母亲的声音像背景音一样模糊不清。她的思绪飘向明天中午的天台约定，既期待又害怕。姜纯梨的世界对她来说太过明亮，就像直视太阳会灼伤眼睛。

"你在听我说话吗？"陆倩突然提高音量。

苏醒猛地抬头，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对不起，妈妈。"

陆倩叹了口气："我说，李教授的女儿保送H了，人家比你小一岁。"她夹了块排骨放到苏醒碗里，"你要更努力才行。"

排骨炖得很烂，入口即化，但苏醒尝不出任何味道。她想起天台上的金枪鱼三明治，那是她记忆中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晚上十点，陆倩准时来检查单词背诵。苏醒站在书桌前，机械地拼出一个又一个生僻的词汇。当最后一个单词背完，陆倩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房门关上的瞬间，苏醒瘫坐在床上。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姜纯梨的外套，指尖抚过那个精致的"J"字母。布料上残留的玫瑰香气让她想起医务室里姜纯梨靠近时的气息，那种感觉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荒芜的沙漠。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猫，明天想吃什么？】

苏醒的心跳加速，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她甚至不知道姜纯梨是怎么得到她的号码的。

【不用麻烦...】她删掉，重新输入：【都可以...】又删掉。最终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谢谢】。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震动：【金枪鱼，不加酱。12点天台见。】

苏醒把手机贴在胸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像是胸腔里有一只蝴蝶在扑腾翅膀。

第二天清晨，苏醒比平时早醒了半小时。她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她为数不多还算像样的衣服。陆倩看到时挑了挑眉："今天有活动？"

"没、没有。"苏醒低头喝粥，"就是...想换换风格。"

公交车上，苏醒一直盯着窗外。学校大门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姜纯梨会在哪里？校门口？教室？还是直接等到中午天台见？

然而刚走进教学楼，苏醒就被一股力量拽进了洗手间隔间。林昭昭带着两个跟班堵在门口，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

"听说你攀上姜学姐了？"林昭昭用指甲戳着苏醒的肩膀，"姜纯梨知道你是这种货色吗？"

苏醒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喉咙发紧："我...我没有..."

"没有？"林昭昭突然抓住苏醒的头发，"前几天天害我在全笑面前丢脸，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头皮传来尖锐的疼痛，苏醒咬住嘴唇不敢出声。隔间外传来脚步声，林昭昭立刻松开手，压低声音威胁："敢告诉姜纯梨，我就把你妈妈来之前高中学校闹事的视频发到全校群里。记得上次她怎么在办公室撒泼的吗？"

苏醒的脸色瞬间煞白。那是之前高一家长会，陆倩因为班主任建议苏醒参加课外活动而大发雷霆，当场把水杯摔在地上。这段视频不知怎么落到了林昭昭手里，成了长期威胁她的把柄。

"我...我不会说的..."苏醒的声音细若蚊蝇。

林昭昭满意地拍拍她的脸："乖。下午体育课，记得'不小心'摔进水池里。"说完，她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苏醒一个人颤抖着整理被扯乱的衣领。

第一节课上，苏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课本上的字母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她的膝盖不停地发抖。当老师提问到她时，全班哄堂大笑——她连问题是什么都没听见。

下课铃响起，苏醒像逃难一样冲出教室，却在拐角撞上一个人。

"小心。"姜纯梨扶住她的肩膀，眉头微蹙，"你脸色很差。"

苏醒触电般后退一步："没、没事...只是没睡好。"

姜纯梨的目光落在苏醒凌乱的发梢和皱巴巴的衣领上，眼神逐渐变冷："谁干的？"

"真的没事！"苏醒的声音突然拔高，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她立刻低下头，"我...我得去下节课了..."

姜纯梨抓住她的手腕："中午天台见，别想逃。"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让苏醒既安心又恐惧。她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

上午的课程像一场漫长的酷刑。苏醒不停地看表，既盼望中午快点到来，又害怕面对姜纯梨的质问。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她磨蹭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慢慢收拾书包。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醒抬头，看见姜纯梨倚在窗边等她，手里拎着午餐袋。

"走吧。"姜纯梨的语气不容拒绝。

天台的风有些大，吹乱了苏醒刚扎好的马尾。姜纯梨递给她一个三明治，然后直接切入主题："林昭昭又找你麻烦了。"

这不是疑问句。苏醒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撕扯三明治的包装纸。

"为什么不告诉我？"姜纯梨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不相信我能保护你？"

"不是的！"苏醒猛地抬头，对上姜纯梨琥珀色的眼睛，又迅速移开视线，"只是...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姜纯梨突然伸手抬起苏醒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看着我。你值得被保护，值得被关心，明白吗？"

苏醒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紧锁已久的心门。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孤独一齐涌上来，化作无声的泪水。

姜纯梨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苏醒摇摇头，想起林昭昭的威胁："我不能...她有妈妈的视频..."

"什么视频？"

"高一家长会...妈妈她...在办公室..."苏醒说不下去了，羞愧地低下头。

姜纯梨沉默了片刻，突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欣欣，把去年林昭昭在KTV的视频发给我...对，就是那个。"她挂断电话，看向苏醒，"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十分钟后，杨欣欣气喘吁吁地跑上天台，递给姜纯梨一个U盘："全在这里了，够那贱人喝一壶的。"

姜纯梨把U盘放在苏醒手心："你的选择。用不用它，什么时候用，都听你的。"

苏醒握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感觉重若千钧。这是第一次，有人把选择的权力交到她手上。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

姜纯梨望向远方，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也许是因为，我也曾经需要这样一个人。"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苏醒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同学们陆续撑伞离开。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拿出姜纯梨的黑伞，撑开走进雨里。

伞面上雨滴敲击的声音像一首轻柔的歌。苏醒想起姜纯梨说"你值得被保护"时的眼神，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她摸出口袋里的U盘，做了一个决定。

转过街角，她看见姜纯梨站在公交站牌下，没有打伞，发梢沾着雨珠。看到苏醒，她微微挑眉："想通了？"

苏醒点点头，鼓起勇气走近一步："明天...还能一起吃午饭吗？"

姜纯梨笑了，眼角那颗泪痣在雨中显得格外生动："当然，小猫。"

她们并肩站在雨里，一把黑伞足够为两个人遮风挡雨。苏醒偷偷瞥了一眼姜纯梨的侧脸，发现对方也在看她，急忙移开视线，却没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或许自己真的可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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