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摇曳不定,在裴宴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萧明玥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目光在他与供桌上的密卷之间游移。
"你说这是钦天监原始记录?"她声音嘶哑,伸手去拿那卷泛黄的绢帛。
裴宴却先一步按住密卷:"不急。"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谈交易前,公主不妨先告诉我,你想做到哪一步?"
萧明玥收回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要所有欺我、负我、辱我之人,此生都不得安生。"
"具体些。"裴宴的声音轻柔如絮,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是要萧明薇身败名裂?还是要赫连昭痛不欲生?或者……"他顿了顿,"更往上些?"
萧明玥瞳孔微缩,更往上,那便是龙椅上的人,她下意识望向祠堂中央的祖宗牌位,那里供奉着大梁历代帝王的神主。
"看来公主明白了。"裴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错,我要助你登上帝位。"
"荒谬!"萧明玥猛地站起,"自古哪有女子为帝?更何况我是个被废的'灾星'!"
裴宴不慌不忙地展开密卷:"正因如此,才更有趣,不是吗?"他将密卷铺在供桌上,指向其中一段文字,"承平十六年九月初三夜,紫微星明,太阴星伴其右,主吉兆,次日林玄素篡改为'天狼犯紫微',谎称凶兆。"
萧明玥俯身细看,指尖轻颤,那是钦天监的原始星象记录,笔迹工整,盖有官印,绝无作伪可能。
"为什么?"她声音发紧,"林玄素为何要害我?"
"因为他效忠的不是陛下,而是皇后。"裴宴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札,"这是皇后写给林玄素的密信,许诺若除掉你母女,便提拔他儿子入仕。"
萧明玥接过信札,熟悉的字迹让她如坠冰窟,那是她从小在宫中匾额上看到的字迹,皇后的亲笔。
"我母妃……"
"萧贵妃当年宠冠六宫,又怀有龙种,对皇后威胁太大。"裴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恰好你与萧明薇是双生子,古来便有'双生不祥'的迷信,皇后便借题发挥。"
萧明玥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浮现出母亲跪在雨中的身影,和萧明薇得意的笑脸,原来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这些你从何处得来?"她突然警觉,"你究竟是谁?"
裴宴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正是前朝皇室的徽记。
"前朝余孽?"萧明玥倒吸一口凉气。
"前朝宰相裴远之孙。"裴宴收起令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祖父、父亲都死于梁帝之手,全族百余口,只我一人逃脱。"
萧明玥沉默片刻:"所以你想借我之手复仇。"
"互利互惠罢了。"裴宴重新展开密卷,"我可以帮你洗刷'灾星'污名,扶你登上至尊之位。而你——"他直视萧明玥的眼睛,"只需在掌权后,为我裴家平反冤屈。"
屋外雷声轰鸣,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声响,萧明玥低头看着密卷上记载的真相,又抬头望向祖宗牌位,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不够。"她突然说。
裴宴挑眉:"哦?"
"仅仅平反不够。"萧明玥声音渐冷,"我要你助我彻底改变这个世道,废除祥瑞灾星之说,推行女官制度,让女子也能读书入仕,不再因出身、性别而被人践踏。"
裴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有意思,不过这条路远比单纯的复仇艰难得多,公主可想清楚了?"
萧明玥一把抓起供桌上的断簪,用力插在密卷上:"从今日起,再无软弱可欺的萧明玥,只有向死而生的新我。"
裴宴大笑,笑声在祠堂内回荡:"好!这才是我要找的盟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猩红的药丸,"既如此,我们歃血为盟。"
"这是?"
"同心蛊。"裴宴将一粒药丸放入自己口中,"服下后,你我同生共死,互不背叛。"
萧明玥盯着剩下的那粒药丸,毫不犹豫地拿起吞下,药丸入喉,如一团火滚入腹中,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现在,可以告诉我全部计划了。"她拭去唇角并不存在的血迹。
裴宴收起密卷,从袖中取出一张皇宫布局图:"首先,我们要利用'祥瑞'之说反其道而行。"他指向钦天监的位置,"林玄素年事已高,其弟子赵元衡野心勃勃,可为我们所用。"
"篡改星象?"
"不错。"裴宴手指移向紫微宫,"下月陛下六十大寿,届时将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赵元衡会解读为'女主当昌',而你……"他看向萧明玥,"将以'祥瑞化身'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朝堂上。"
萧明玥皱眉:"萧明薇才是公认的祥瑞之女。"
"正因如此,才更具说服力。"裴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双生祥瑞,一显一隐,如今隐者现世,辅佐明君多么完美的神话。"
萧明玥沉思片刻,突然指向图纸上一处偏殿:"这里,观星台,陛下迷信天象,常独自在此夜观星象,若能安排他'偶然'听到赵元衡与同僚的谈话……"
裴宴眼前一亮:"妙!由他亲耳听闻,比我们直接进言更有说服力。"他赞赏地看着萧明玥,"公主果然天资聪颖。"
萧明玥不为所动:"下一步呢?"
"第二步,培养势力。"裴宴又取出一份名单,"这些是朝中不得志的寒门官员,对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早有不满,还有这些宫女太监,身处低位却耳目灵通。"
萧明玥浏览名单,突然指着一个名字:"兵部侍郎周勉?他可是萧国公门生。"
"表面如此。"裴宴轻笑,"实则他妹妹当年入宫为婢,因撞破皇后秘密被活活打死,这份仇恨,埋了十年有余。"
萧明玥暗暗心惊,裴宴对朝中人事的了解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这个人究竟布置了多久?
"最后一步,"裴宴压低声音,"挑起皇子间的争斗,如今大皇子与三皇子势同水火,只差一根导火索。"
萧明玥突然想起一事:"赫连昭与萧明薇此次归宁,表面是省亲,实则是为夏国求取边境五城。陛下已应允,只待正式下旨。"
裴宴眼中精光一闪:"绝佳的机会,若让三皇子一派知道此事,定会极力反对。而大皇子为讨好陛下,必然支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萧明玥接口道,突然想到什么,"等等,边境五城的守将是谁?"
"武威侯程邈,皇后的亲弟弟。"
萧明玥与裴宴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若能借此机会除掉武威侯,等于斩断皇后一臂。
"计划虽好,却有一处漏洞。"萧明玥突然道。
"请指教。"
"萧明薇。"萧明玥冷冷吐出这个名字,"她不会坐视我崛起,作为公认的'祥瑞',她的话在陛下面前很有分量。"
裴宴若有所思:"确实。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明玥的腹部,"她如今有孕在身,据太医诊断,胎象不稳。"
萧明玥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裴宴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提醒公主,孕妇最忌情绪波动,若受大惊吓,很容易……"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自明。
萧明玥胸口发闷,她恨萧明薇,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终究无辜,可转念一想,萧明薇又何曾对她手下留情?
"此事容后再议。"她最终说道,"当务之急是安排我与赵元衡见面。"
裴宴点头:"三日后,子时,钦天监藏书楼。"他收起图纸,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当年萧明玥用来换药的那块,"物归原主。"
萧明玥接过玉佩,指尖轻抚上面"明月照心"四字,百感交集。
"还有一事。"裴宴走到门口又转身,"密卷最后记载了一件趣事。你出生那晚,除了星象异常,还有夏国密使秘密入宫,与你母妃密谈至天明。"
萧明玥心头一震:"什么内容?"
"不得而知。"裴宴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据宫中老人回忆,萧贵妃年轻时曾作为使节出访夏国,与当时的夏国太子——也就是赫连昭的父亲,有过一段交情。"
萧明玥如遭雷击,难道她与赫连昭之间,竟还有这等隐秘关联?
没等她追问,裴宴已推门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萧明玥独自站在祠堂内,手中紧攥着玉佩和密卷,心潮起伏。
雨声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她的人生,也将从此不同。
裴宴离开祠堂后,并未直接出宫,他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侍卫,来到冷宫附近一间废弃的偏殿,从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像,轻轻展开。
画中女子眉目如画,与萧明玥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温婉可人。
"姑母,我找到她了。"他轻抚画像,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她和你一样倔强,一样聪明,你放心,我会让她登上至尊之位,让那些害你之人,血债血偿。"
窗外,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画像角落的小字上——"嫡长公主萧锦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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