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肖战的骨髓,麻木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与广场石板融为一体。王一博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寒意,远比这亡国之雨更刺骨。他维持着低垂的姿态,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迹和伪装的伤口,将所有的惊悸与翻腾的恨意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只留下一个文弱俘虏应有的、空洞的恐惧。
俘虏群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田,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在雨声和炎国士兵铠甲摩擦的金属声中显得格外微弱。时间仿佛凝固在湿冷的石板上,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一队身披精良玄甲、气息肃杀的炎国禁卫军开道而来,簇拥着那匹熟悉的墨色战马。
王一博回来了。
他没有再巡视,而是勒马停在俘虏群前方的高台上,居高临下。雨水顺着他冷硬的盔甲轮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溅开微小的水花。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过下方的人群,最终,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那个角落——那个在雨中微微颤抖、却依旧无法完全掩去一丝独特气质的青袍身影上。
肖战的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迫自己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面。然而,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却固执地停留着,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你。”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是王一博。
肖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不敢抬头,只感到周围的俘虏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更深的恐惧。
一只戴着玄铁护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雨幕,遥遥指向了他。
“抬起头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肖战的心沉入谷底。伪装,终究还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眼底的屈辱,缓缓抬起了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高台上那两道目光的锐利和…专注。
王一博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息,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获得的、带着瑕疵却依旧引人注目的战利品。那张沾满泥污、带着“伤痕”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轮廓愈发清晰。即使狼狈至此,那份在亡国剧痛下强行维持的、近乎脆弱的镇定,以及那双深处藏着不屈微光的眼眸,依旧形成了强烈的矛盾张力。
“叫什么名字?”王一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肖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假名。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尤其是在这个敏锐得可怕的帝王面前,任何谎言都可能成为即刻处死的理由。他艰难地张开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唇,声音因紧张和寒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一个真实的、属于他伪装身份的名字:“回…回陛下,罪臣…沈墨。”
“沈墨?”王一博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又像是某种裁决。“俗气,配不上这张脸。”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俘虏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无数道或惊愕、或恐惧、或隐含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肖战身上。
肖战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刺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仿佛自己是一件物品,名字可以被人随意涂抹更改。
王一博的目光并未移开,他微微抬起下颌,用一种宣告般的口吻,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从今日起,你叫‘谢砚’。”
“谢砚”二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肖战的耳中,也刺入他的心底。砚,文房之物,坚硬却易碎,研磨墨汁,书写他人意志。这名字,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帝王对其身份和命运的重新定义——他不再是南昭的沈墨,他是炎帝手中一件名为“谢砚”的玩物,一块有待雕琢(或者说,有待驯服)的石头。
“谢…谢砚…”肖战几乎是咬着牙,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强加于身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的味道。他必须接受,必须跪谢这“恩赐”。他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水的石板上,声音艰涩无比:“罪臣…谢砚…叩谢陛下…赐名。”
额头接触石板的冰冷触感,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寒。
王一博似乎满意于他的“顺从”,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扫向旁边的禁卫统领:“带他去‘清漪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也不许他踏出殿门半步。”
清漪殿?一个偏僻到连肖战这个“南昭文臣”都只闻其名、几乎未曾踏足过的角落宫殿。远离权力中心,人迹罕至,形同冷宫。
“是!陛下!”禁卫统领沉声领命,大步上前。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士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肖战从地上拽了起来。冰冷的铁甲硌着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被粗暴地拖离了俘虏群,如同拖走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在离开广场的最后一刻,肖战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没有回头去看那些曾经的臣民或同僚。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高台上王一博那冰冷的侧影。帝王的目光似乎并未追随他,而是重新投向了广场上那片匍匐的“战利品”,但肖战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枷锁,已经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他被拖拽着穿过昔日熟悉、如今却满目疮痍的南昭宫苑。熟悉的雕梁画栋被刀剑刻下伤痕,精美的亭台楼阁蒙上了烟熏火燎的痕迹。每一处残破的景象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清漪殿果然偏僻。它坐落在一片几乎无人打理的竹林深处,朱漆斑驳,檐角挂着蛛网,殿门紧闭,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阴冷死气。禁卫军士兵粗暴地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硬榻,一方书案,两把椅子,角落里甚至积着厚厚的灰尘。唯一的“奢侈”是后窗勉强能看到一小片荒芜的庭院和一角枯败的荷塘。
“进去!”禁卫军士兵用力一推。
肖战踉跄着跌进殿内,冰冷的石板地面透出寒意。身后的殿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声音,也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铁链滑动的声音响起,显然是从外面被锁住了。
他站在原地,环顾着这间如同巨大囚笼的偏殿。阴暗,潮湿,死寂。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提醒着他还活在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肖战敏锐地捕捉到了殿外细微的动静——并非守卫离开的脚步,而是另一种刻意放轻、却又无法完全隐藏的呼吸声,以及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不止一个。
他们并未离开,而是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守在了殿外。王一博的“不许任何人打扰”,潜台词是“严密监视”。这偏僻的清漪殿,瞬间变成了一个插翅难飞的囚笼,而他,则是被帝王亲手关入笼中、等待驯服或玩赏的猎物。
肖战缓缓走到硬榻边,没有坐下。他抬起手,雨水和污泥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低头,看着掌心被自己掐出的深深血痕,又缓缓抚上额头刚才磕碰在石板上的地方,那里一片冰凉麻木。
“谢…砚…”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屈辱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目光扫过这间阴冷的囚室,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他与外界唯一联系的殿门上。门外,是看守的耳目;门内,是亡国的皇子,是身负血仇的坤泽,是刚刚被赐予新名、打入冷宫的囚徒。
他缓缓挺直了因为长久伪装而刻意弯曲的脊背。眼中的惊惶和麻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冰冷与一丝在绝境中燃烧起的、更加决绝的火焰。
囚鸟入笼,但羽翼未折。
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棋局,才刚刚开始。王一博,你既想看,我便演给你看。只是,这戏的结局,由谁执笔,尚未可知。
他走到紧闭的殿门前,侧耳倾听着门外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监视者的呼吸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隐忍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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