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的气温在五月就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第二天，《追光者》剧组在影视城一处封闭改造的赛车场正式开机。

巨大的遮阳棚下，机器轨道已经铺设好，反光板支棱着，工作人员穿梭忙碌，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指令声。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机油和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王一博一身林焰标志性的黑色赛车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贴身的深灰T恤，衬得肩背线条利落。他正站在一辆改装过的银色跑车旁，微弓着腰，手指在引擎盖上几个关键位置快速点过，低声和旁边的特技指导交流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绷紧的侧脸和专注的眉眼上，汗珠顺着鬓角滑到下颚，他随手一抹，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点热度根本侵扰不了他。周围几个年轻女工作人员的目光时不时飘过去，又带着点敬畏和兴奋迅速移开。

肖战穿着陈光初期戏份里偏休闲的浅卡其色外套，坐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剧本摊在膝盖，他手里拿着一支笔，目光却越过纸页，落在不远处那个和赛车融为一体的身影上。林薇递给他一瓶冰水，低声说：“王老师好像对车是真懂。”

“嗯。”肖战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一丝燥热。王一博那种沉浸其中、近乎忘我的状态，确实有感染力。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剧本上陈光初遇林焰的段落，指尖无意识地在“林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内侧一道旧划痕”那句台词旁点了点。

“演员就位！王一博，肖战，准备第一镜！”副导演拿着扩音喇叭喊。

第一场戏拍的是陈光作为心理顾问初次来到林焰的车队，目睹林焰在训练场上近乎失控的飙车后，两人在维修区第一次正面交锋。

王一博坐进驾驶座，调整后视镜，戴上头盔。护目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漠然。他就是林焰。

肖战站在导演指定的位置，工具箱旁。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属于肖战的温和笑意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观察。

“Action！”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银色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在模拟赛道上高速甩尾、漂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卷起滚滚烟尘。王一博操控方向盘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精准，每一个过弯都带着股要把车和自己都甩出去的狠劲。

监视器后，导演李牧紧盯着画面，拳头微微握紧：“好！就是这种感觉！一博把林焰那股‘不要命’的劲儿抓得太准了！”

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维修区，刺耳的刹车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震荡。王一博推开车门，长腿一迈跨出来，一把扯下头盔，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他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有些粗重，但眼神里那股烧着的、近乎野性的火焰还没熄灭。他看也没看几步开外的肖战，径直走向工具箱，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下去，喉结急促地滚动。

肖战适时地走近一步，声音平稳，带着公式化的开场白：“林先生，我是……”

“谁让你站这儿的？”王一博猛地回头，冰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在肖战脸上。他随手将空水瓶精准地扔进几米外的垃圾桶，发出“哐”一声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告，“滚开。别挡路。”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肖战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男人，眼神专注得像在分析一件复杂的仪器。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一点身体，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的心率过速，瞳孔放大，指关节发白。林先生，你在害怕什么？”

王一博瞳孔猛地一缩，下颌线瞬间绷紧如刀锋。他像是被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要害，周身那股暴戾的气场陡然攀升，猛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半米，王一博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机油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肖战没有后退。他甚至抬起眼，迎上那道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笃定。

“Cut！” 导演李牧的声音带着兴奋响起，“好！太好了！就是这个张力！一条过！”

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工作人员开始忙碌。王一博身上的那股“林焰”的狠戾气场几乎是瞬间消散，他后退一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逼视着肖战的人不是他。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休息椅，没再看肖战。

肖战也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刚才王一博逼近时那种实质性的压迫感，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接过林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接下来的几场戏拍得还算顺利，但大多是王一博的单人驾驶镜头或群戏。肖战坐在自己的折叠椅上，一边看剧本，一边留意着场中的情况。他发现王一博对赛车的掌控确实娴熟，一些难度极高的动作，特技指导讲解后，他几乎都能立刻上手，完成度很高。

下午，有一段林焰教陈光基本驾驶操作的戏。剧情设定是林焰为了摆脱陈光的“纠缠”，故意用高速驾驶来吓唬他。

王一博已经坐进了驾驶座，肖战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狭小的跑车空间里，两人身上的气息瞬间交织在一起——王一博那边是汗水和机油混合的强烈男性气息，肖战这边则是清爽的皂角味和极淡的须后水味道。

“安全带。”王一博目视前方，声音没什么起伏。

肖战依言扣好。

“Action！”

引擎轰鸣！王一博一脚油门到底，跑车像被猛兽踹了一脚，咆哮着冲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将肖战狠狠按在椅背上。窗外景物疯狂倒退，模糊成一片色块。高速过弯带来的巨大离心力让肖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王一博那边甩去，手臂不可避免地蹭到对方结实紧绷的大臂肌肉。

“啊！”肖战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完全是陈光在极端惊吓下的本能反应，脸色都有些发白。

王一博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弧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又是一个更急的甩尾！车身剧烈倾斜，肖战整个人几乎被离心力甩得贴在了王一博身上，额头差点撞到车窗。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自己，慌乱中，手指似乎擦过了王一博握着方向盘的手背。

那触感一掠而过，温热，带着薄汗。

王一博操控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丝恶劣的笑意也僵在嘴角。他猛地踩下刹车！

“吱——！”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停住。

“Cut！一博？”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疑惑。剧本里林焰应该继续疾驰，直到陈光真的受不了喊停。

王一博没立刻回答。他松开方向盘，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扫过肖战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他那只刚刚无意擦过自己手背、此刻正紧紧抓着车顶扶手上、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

“导演，”王一博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没什么情绪，“刚才那个急刹，是意外。轮胎好像有点打滑。检查一下？”

“哦？好！快检查！”导演立刻回应。

肖战慢慢松开抓着扶手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对方手背皮肤的触感和跑车金属扶手的冰凉。他看向王一博，对方已经转回头，重新握住了方向盘，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停顿和解释都只是错觉。

“你没事吧？”林薇在车外关切地问。

“没事。”肖战摇摇头，声音有点干涩。他整理了一下被安全带勒皱的外套，指尖不经意地捻了捻。

短暂的检查后，拍摄继续。王一博收敛了刚才那股刻意的疯狂，但速度依旧很快，离心力依旧强劲。肖战努力控制着身体的晃动，尽量避免再碰到旁边的人。然而在下一个高速过弯时，他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右倾斜。这次，他没有伸手去抓任何东西，只是用力撑住了自己这边的车门内侧。

车子稳稳停下。王一博看着脸色微微发白却强作镇定的肖战，嘴角那点恶劣的弧度加深了：“心理医生，就这点胆子？”

“Cut！好！过！”

肖战解开安全带下车，脚步有点虚浮。林薇赶紧扶了他一把。

王一博也下了车，把头盔扔给助理。他拧开一瓶水喝着，目光扫过肖战略显苍白的脸和扶着林薇胳膊的手，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

“肖老师，刚才吓到了吧？”导演李牧走过来，笑着拍了拍肖战的肩，“一博开车是猛了点，但技术绝对过硬，安全得很！”

“还好。”肖战笑了笑，努力压下胃里翻腾的不适感，“王老师车技确实厉害。”

王一博没接话，只是把空水瓶捏扁，又是精准地一抛，瓶子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远处的垃圾桶。

一天的拍摄结束，夕阳给巨大的赛车场镀上一层暖金色。疲惫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材。

肖战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和林薇说着话，准备坐剧组的车回酒店。王一博已经坐上了他那辆醒目的黑色保姆车。

“肖老师！”陈宇的声音传来。他快步走到肖战面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我们一博说，他住的地方离您酒店不远，顺路，可以捎您一段。这边车都安排满了，您看？”

肖战有些意外地看向那辆黑色保姆车。车窗贴着深色的防窥膜，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他想起早上过来时，剧组的车确实坐得满满当当。

林薇看向肖战，眼神带着询问。

“那就麻烦王老师了。”肖战很快做出决定，脸上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对陈宇点点头。

“不麻烦，顺路的事。”陈宇侧身让开。

肖战拉开保姆车侧滑门。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开得很足。王一博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戴着降噪耳机，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抬，只是身体往里侧挪了一点，给肖战腾出位置。

肖战坐进去，关上车门。皮革座椅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空气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的轻微声响，和一丝极淡的、属于王一博身上的冷冽木质香气。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出赛车场。

肖战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上。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晕在车窗上流淌。车内狭小空间里的沉默，和昨天在酒店通道里那只攥住他手臂的手带来的灼热感，莫名地在脑海中重叠。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王一博。对方依旧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的光线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指关节干净修长。

肖战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臂上，昨天被攥过的地方，仿佛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残留的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