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件事瞒吴江天是瞒不住的。

刚开始肖战并没有选择隐瞒，他向吴江天说明了想法，他觉得尽管纪书然也在争取这个角色，但若自己被选上了，对公司也没有坏处。

吴江天是同意了的。

只不过《续写》剧组在北京，而肖战当时的剧组在浙江。

况且他男主戏份重，吴江天不建议他为此赶过去试镜，费时费力，还告诉他说公司已经投了他们几张照片过去，若那边觉得外形符合要求，会通知他来试镜。

可接连投了两次，结果都是肖战落选。

肖战不疑有他，只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外形条件没被对方看中，低迷失落了一段时间。

直到楚牧从他朋友那边听到内部消息，得知公司发给《续写》剧组的照片，是肖战刚出道时的模糊照。

那时肖战还没有控制饮食，身型比现在胖些，虽然长相已经是令人眼中一亮，但面容没有现在这样精致有棱角。

更别提还是随手拍的照，模糊的都看不清五官。

可纪书然的却是站姐出图的精修照。

肖战便急了，他对吴江天的敷衍感到恼火，此刻却不能去质问对方。

冷静下来后，他自己打听确认了试镜的时间和地点，瞒着吴江天和剧组请了假，前一天晚上下了戏，就立马飞去北京，短暂休整打理后，便赶去了试镜现场。

来试戏的演员不少，很多像肖战这样半温不火的小演员。

但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那些已经出名、有代表作的演员，导演们都知道对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过来试镜。

就像王一博，手底下作品多了，演技实力自然不用多说，导演看过对方以往的作品，觉得合适就直接联系，看过剧本后一点头，双方达成共识，角色就定下来了。

不知道对于这部戏的另一个角色，骆云筝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形象。

肖战有些担心。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尽力去试一试。

.

肖战的准备其实很仓促。

来试戏的每个人之前都收到了人物小传和项目的简介，由此对角色和剧本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而肖战来试戏是临时的决定，没有收到相关资料，是在场外拿到人物小传后坐在板凳上快速浏览的，随后他拿到了剧本的一个片段，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准备好对这个片段的演绎。

时间紧凑，肖战没有多的时间找搭档再磨合，选择一个人凭空演绎。

好也不好。

好的是一个人可以更好把握节奏，不用受对方限制，不好的就是对面空无一人，或许很难调动情绪。

肖战的演技没有非常好，他没有接触过大导演，平时只有自己琢磨着凭自己的想法演，有时候入戏还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可这次连和他演对手戏的人都没有，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直到轮到他进场，肖战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这段表演演绎好。

“咚咚咚——”

肖战曲起手指敲响门板，听到应声后推门走进去。

对面的桌后坐着一排西装革履的前辈，导演、制片以及投资人，应该都在其中。

“老师们好。”肖战鞠了躬。

他藏起紧张尽量表现的从容，表现得体，骨子里的礼貌谦逊使他给人留下好印象。

骆云筝在看到肖战第一眼时，是有些惊讶的。

对方的外形在心中已经有了分数，只是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与言语，向他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一旁的病床：“开始吧。”

肖战点点头。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看向那张病床。

床单、被套、枕套，皆为白色。

简简单单，平整地铺盖在那里。

场上空无一人，在剧本中，床上躺着的是时澄的爷爷。

肖战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但根据这个片段中情节推断，这场戏应当是前期傅闻朝与时澄两人感情走向的转折点。

两人在大学时期相识相知，渐渐产生情愫，如今即将步入职场，两人间也隔着一层玻璃窗纸只剩捅破了。

原本以为能够顺利地携手并肩走下去，却在表白前夕，时澄家里传来噩耗，爷爷在家癫痫发作，已经送去了医院抢救。

万幸抢救顺利，在与医生谈话的谈话中，时澄得知爷爷现在的情况——

“你爷爷以前是有过脑出血病史的，这次癫痫发作很可能就是脑出血导致，按照现在的情况，癫痫很有可能再次发作，最坏的结果，就是再次引起脑出血。”

“出院之后药要按时吃，饮食要注意，也要尤其注意，不要让他受太大的刺激了，不然这个年纪血压这么高，脑出血的风险会很大。”

……

肖战的眼神微妙变化。

在走到病床之前，他调整好了情绪。

演戏最难的就是把握一个度，不能反应平平，太用力也适得其反。

这场戏肖战没几句台词，考验的是情绪的演绎，而这也是最能考验演员实力的，通过演员的表演，是否能将自己想传达的情绪带动给观众。

肖战的眼框染了红。

悲伤与无措在一瞬间爆发，浓烈的情绪外放，又在顷刻之间往回收，难过蓄积在眼底，随着眼眸的雾气慢慢地消散。

意料之外的收放自如。

他往床边走，脚步很轻，生怕吵醒病床上睡着的人。然而如有所感，在他的脚步停在床边时，时承冕缓缓睁开了眼睛。

“爷爷，您把我吓一跳。”

肖战在床边蹲下，声音轻而柔，带着持久不语的干哑，眼中浮现浅淡笑容用来掩饰自己的后怕，也是对时承冕的安抚。他握住时承冕的手，语气像是小辈对家里长辈的嗔怪。

肖战的面容本身是柔和乖巧的，优越的外表能够第一时间抓住人们的视线，他眉眼垂一点，眼眶红一些，哪怕竭力掩盖住自己的悲伤，在他人眼里也能看出他的委屈。

更和况是一起生活二十几年的时承冕。

没有安排试戏搭档，时承冕的台词是提前录音好的，随着剧情的推进播放出来。

“让澄澄担心了……”

“别怕啊…爷爷不会走的，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爷爷还没等到你结婚生子呢。”

时澄从小接连遭遇与至亲的分离，若是如今再经历失去最亲的人，孤身一人的他得有多难过啊。

“爷爷现在就希望啊，等你工作稳定了，能谈个女朋友，谈几年，确定下来了就结婚，幸福平安的，有人代替爷爷陪着你，爷爷就能放心了。”

长辈对小辈再平常不过的期许，却让肖战心底重重一沉，心跳仿佛停滞一瞬，被碎玻璃扎了一般，碎了一地玻璃渣，一碰就生疼。

女朋友、结婚，这几个词从时承冕口中说出，刺进时澄这段日子藏在心底最隐秘的、一直想找机会在时承冕面前试探的那件事，破天盖地的愧疚感把他压得喘不上气来。

他抿着嘴角，有些僵硬。

迟迟未开口。

此时，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

铃声打破沉寂，将氛围从病房，一下扯回到试戏现场。

——这纯粹是意外。

刚才场外准备时间紧迫，肖战压根忘记要把手机关机这件事。

不用看都知道是吴江天，这会儿到拍戏时间发现他失踪了，从楚牧那儿得知实情，打电话催命来了。

是一场事故，可肖战只是慌神了一瞬，在顷刻间就调整过来，没从情绪中出来。

他握着时承冕的手下意识使了劲，在铃声响起时骤然回了神，回到了原先的力度。

许是心虚，时澄先入为主以为打电话来的是傅闻朝，他慌了神，下意识隔着口袋握住了手机，将铃声掐断，垂下了眸，避开了时承冕的视线。

挂了傅闻朝的电话，他又要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问他理由了，只是挂了通电话，表情像被抛弃似的。

以往的暧昧日常浮现脑内，如今带来的却是痛苦。

在时承冕看不见的地方，他握紧手机，指端用力地微微泛着白，手背绷紧。

良久，他嘴唇动了动：“爷爷，我……”

他有一瞬竟想坦白。

但方才在谈话室里医生说的话进入脑内，他万不可能对时承冕有分毫的刺激。

他还是退缩了。

“还早呢爷爷……”肖战松开了手机。

他看着时承冕微弯眼眸，顿了顿后娓娓道来，“我刚开始工作，每天加班都抽不出时间去约会，哪个小姑娘愿意和我谈恋爱啊。”

他模样乖巧向时承冕撒娇，“再说了，要是没找到对象也好啊，我还想您能陪我一辈子呢。”

……

走出病房，肖战步伐缓慢，又似沉重万分，他后背倚在墙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后目光触及显示未接来电的“傅闻朝”三个字，眼眶一下就红了，不出三秒，一滴眼泪落下，滴落在屏幕上，落在来电显示的姓名中央。

镜头看不见肖战的面部表情，他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动作，吸鼻子、抽噎等等所有多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垂着眸，几滴眼泪落下来，破碎感油然而生。

“好，可以。”

骆云筝打破寂静。

肖战才抬手两三下抹掉眼泪，还好没怎么化妆，擦干净后清清爽爽地抬起头来，朝前面几位鞠了躬：“谢谢老师们。”

“表现不错。”骆云筝显然比较满意，面上笑容多了些，“以前有过什么作品吗？”

“嗯，有拍过两部网剧的男一号。”

肖战也没说剧名，像骆云筝这样的大导演势必不会听说过他那两部短剧。

“怎么想到要来试戏的？”

骆云筝回忆道，“我记得你们公司投了不少艺人的简历、照片过来，我记得你的名字，被我刷过两轮了。”

他对肖战有印象，当时看见照片时有过犹豫，虽然照片不清晰，但能看出长相是适合的，只是对形态上的要求有些达不到，再瘦些就好了。

真人和照片相差可太大了。

现在想来，应该又是圈内的那些潜规则。

“因为……”

肖战磨了磨指腹，话语一如往常那般真诚，“我从决定走这条路开始，就是想往上走的，可能有点心急但是，我想给自己争取机会，想从优秀的前辈们身上学到东西……也很想和之前就一直很喜欢的老师们合作。”

尤其是，想和王一博合作。

骆云筝颔首。

“你刚才的表现很好，从开始到最后对情绪的表达，还有电话响之后的临场发挥……你手机响应该不是故意设计的吧？”他笑着问道。

“哦不是不是……我忘记静音了，抱歉。”

肖战连忙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鞠躬。

不过那通电话来的确实很巧，吴江天无意中帮了个忙。虽然最后的时候他看着吴江天的名字，差点出戏。

“不过这段戏不是整部剧里最难演的。”骆云筝停顿了一下，看着肖战抿唇一副紧绷的模样，和蔼地笑，“希望正式开拍之后，你的表现也能像这场一样好。”

肖战呆了一下。

“明天下午过来签合同，你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在这边住一晚，酒店钱给你报销。”骆云筝道。

肖战摸摸后脑勺：“我从片场溜出来的……”

骆云筝被逗笑了：“行，没事，那你快回去吧，时澄的角色绝对给你留着，你放心。”

肖战笑弯眉梢，眸间亮堂眼波流转：“谢谢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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