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

在播放完沈笠的重要话语后，叶凌虚利落地按下暂停键，掐断了对话，没有多透出后边的一星半点儿。

而在叶凌虚目光不及之处，符希夷的泪从脖颈流落衣襟里，被吸附，在白净的衬衫上留下了一片深色，他所没想到的，叶凌虚却替自己做了，符希夷久久不曾抬头，静静地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收回口袋后，抬眸盯着也正同样望着他的徐恩，勾了勾唇角，缓声开口：

“老师，您听清楚了吗？”

当然这显然出自客套，就算徐恩真未能听清，也不必指望再放一遍。这个中断对话的时间，是叶凌虚前往医务室的路上，计时重复了不下十遍换来的，并非自找麻烦，而是而丰断对话叶凌虚根本不想让符希夷听到，若符希夷不在场，叶凌虚势必会把量徐思耳边循环上几恩。

但，刚发生的事依旧历历在目、“娘炮”二字，谁听，都不会好受，无论男女。而照沈笠的性子如果不是从嘴中说出好几回的话，定不会如此肯定是那一点儿，惹怒了符希夷。惹着他面放录音本就已并非叶凌虚所愿，后面沈笠受害者有罪论的无赖言行就更别提。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便无法容忍，更何况切切实实承受的他。

“…………嗯，情况我大概了解了，谢谢你，这种取证意识很好。”

徐恩的语气早已变软，在“娘炮”二字传入耳率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对于符希夷的意义，无论如何去掩盖也阻止不了霸凌的事实，语言是人类交往的手段从出生起，我们被迫试图去理解与表达，而当掌握这项技能，每句话甚至于字词便不再只具有某和含义于每个人而言，可以演化出成千上万的使用范涛，没有人有资格要求被言语伤害的人装作视若妄闻。

听懂的那刻起，便无法遗忘。

可笑的是伤害不必理由，而无辜需要证据。

看着眼前这群少年，一种莫名的空虚充斥心间，似像濒死前回首过去一生的茫然无措，他此刻方意识到了一件令自己怕异的事

从何时起，他开始让自己感到生陌生的？

又是何时起，记不清了来时的路？

为什么，自己曾经所憎恶的，变为了日常？

他活成了，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样子。

徐恩多年来头一次面露窘色，认为自己大概也应该把前面同那三个孩子说的话送给自己。

“你们三个为什么上课铃响了还会在楼梯口聊天，是觉得运动会不用上课，就可以当作开旅游吗！别说什么你们也迟到路过，我调过前头的监控画面，全都是二楼来的，而且待了至少十分钟！”他轻咳一声，扭头瞪着沈笠三人，脑袋随着话音前后摇晃，唾沫星子横溅。

见三人都未开口，徐恩更是怒从心上，把话题转向沈笠一人，接着质问：

“沈笠，你凭什么骂娘炮，你觉得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别人评头论足？”

“我………只是开个玩笑。”沈笠措辞了许久，只蹦出一句话，瘦小的身子似是要缩进背心中。

但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人能使他认错，说什么，是他的权利。

“没有人愿意和你开这种玩笑，别人不愿意，那这就是你的错！”徐恩指着他，粗红的手指发颤，差点想把一侧的一叠纸甩沈笠脸上。

“老师，我从头到尾没说过话，这件事我没参与。”陈晟看这情况，深知沈笠这个蠢货毫无眼力见可言，如果不撇清，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趁着话语间隙，插了句。

空气中一阵低沉地轻笑飘散开来，符希夷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苍白的手捂着嘴，遮住了神色，陈晟僵在原地，原本还要继续讲的话，也被冻住了。

“可是…………沈笠说我是“娘炮”的时候，你也笑得很开心啊！”

陈晟嘴角谄媚的弧度再也挂不住了，像整容过度的脸，无法做出自然的表情，他感到此刻学习的苦都不值一提了，怎么应对符希夷致命的拆台是他绞尽脑汁，搜刮一切可以为自己辩护的词汇都不足以令人信服的，当抬眸时，符希夷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黑色的瞳孔中，是他扭曲模糊的脸。

再开口时，好似只牙学语的孩子，每个字都失了音调：

“我是笑了，但是我就是没有说任何侮辱你的话，也没有打到你！”

他说话间，往前走了几步，离徐恩很近，干瘪的脸显出远超年纪的老，只有那堆积着三层眼皮的眸子还闪着微弱的烛光。

真诚的，让人不知真假。

还没等徐恩说些什么，一旁久久未出声的叶凌虚，也露出了和符希夷先前一样的笑意，不一样的，是没有捂嘴，毫不掩饰，他看着段长，话却是说给陈晟听的，又或许不止陈晟一人。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等伤害达成有实质证据，才叫错吗？笑都笑了，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呢？”

“您说是吧，徐段长？”

叶凌虚本觉得接下来自己不该再发表什么看法了，他看得出来，符希夷不

是很乐意他的参与，可是事到如今，他觉得异常的荒谬，这些人一个个此时此刻的嘴脸，与在楼梯口时他所见到的大相径庭，叶凌虚觉得自己的双眸已涣散，所能聚焦的，只有符希夷的一举一动。

“我什么时候…………”

“够了！”

徐恩拧了拧紧蹙的眉，太阳穴疼的厉害，他觉得无需再听什么沈笠、杨勇、陈晟说的话了，一是完全浪费时间，二是怕恶化符希夷的个人情绪，于是及时打断了陈晟火急火燎的辩解。

与此同时一旁也传来了拖的绵长的一声“啧”，陈晟身侧二人要不是徐恩及时打断，估计就要上前干架了，沈笠牙齿磨的咔咔响，白眼翻的直抽抽，心中暗暗发誓等问完话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一顿陈晟。

md,真是撇的干干净净！

“你们三个都走，该比赛的去比赛，明天就先不用来了，来到高一入校，自己一门子扑在人际交往上的心思，百般的讨好奉全部的精力都投入的人际交往，在承家好好想想我前面提到的问题，下周一返校我会继续找你们单独聊，希望听到你们的发自内心思考后答复，凌虚同学也先去操场看比赛吧！希夷留下，老师有话和你说。”

他将镜眶往下拉了拉，两只眼皆是露了一半在外头，又从墙角角架子上抽了几张纸，揉成团，使劲擦拭青黑油腻的眼周，冲前方四人摆摆手，嗓子如暴晒后在石砖上濒死的鱼，被奇去空气脱水中所剩无几的。

陈晟被打断后就再听不进任何话了，神情呆滞，许是看出了自己怎么做也是无力回天，便任由魂魄置身世外。

直至沈笠，杨勇迈步离去，才堪堪回神，垂头跟上，但二人走的很快步子相当大，在无意间陈晟对上了沈笠回头的视线，那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阴翳直指他的腿，一时脚落空，“砰”一声巨响，他瘫坐台阶，腰椎磕在尖锐处，发麻。

他就这样坐着，揉按背部，大口做着深呼吸，其实疼并未占据他的神经，只是从沈笠的眼神中，他才觉得自高一入校以来，自己将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投入的所谓“人际交往”，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免费的劳动力和挡箭牌，他就像农田中的稻草人，担任着的角色很重要，却并不代表非他不可。

人们要的是来年田里丰收的粮食，不是一捆杂草，一如沈笠要的是唯命是从的跟班，不是名叫陈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