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

第一章 暴雨前奏

玻璃幕墙外的雨幕砸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周砚之捏着滚烫的马克杯，指腹摩挲着杯沿那道熟悉的细痕——是三年前在伦敦的二手市场，林妄之蹲在摊位前用镊子一点点撬下旧釉时留下的。

“周总，林先生到了。”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凝固的空气。马克杯底在木质桌面上磕出轻响，周砚之望着落地窗外那个被雨水洇湿半边肩膀的身影，喉结滚动着咽下即将出口的“让他进来”。

黑色风衣下摆还在滴水，林妄之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扫过墙角那架被金丝绒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钢琴。三年前他亲手为琴键打蜡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周砚之别过脸去，盯着对方左手无名指根那圈浅色的戒痕——是他们在冰岛极光下交换银戒时，被极寒天气冻出的印记。

“听说你要收购‘妄言’？”林妄之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绸，“周砚之，你连我最后这点栖身之所都要毁掉吗？”

第二章 裂痕

七年前的深秋，周砚之在音乐学院后巷捡到蹲在墙根弹吉他的林妄之。少年校服袖口磨出毛边，指尖缠着止血贴，却固执地用走调的旋律哼着自己写的歌。后来周砚之才知道，那是林妄之被父亲打断三根琴弦后，偷偷用铁丝缠在琴颈上的倔强。

“妄之，你的曲子缺个钢琴前奏。”周砚之把热可可推到对方面前，看他狼吞虎咽地咬着自己烤的司康饼，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琴房里的暖气不足，两人常常裹着同条毛毯挤在旧钢琴前，林妄之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过琴键的轨迹，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告白。

变故发生在毕业那年的音乐节。林妄之抱着原创曲目上台，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台下突然传来父亲的怒吼。“你以为弹这些靡靡之音就能当饭吃？”琴谱被摔在地上，周砚之看见林妄之蹲下身去捡，指甲缝里渗出血来——那些写满心事的谱面，每一页都画着小小的钢琴图案，是属于他们的秘密符号。

第三章 错位

收购案的谈判持续了三个月。周砚之每天在会议室看着林妄之据理力争，对方眼底的血丝一天比一天深，却仍固执地护着那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独立音乐厂牌。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林妄之突然指着他办公桌上的相框问：“你还留着这个？”

相框里是两张登机牌，伦敦到冰岛的往返机票。那年冬天，他们逃掉期末考，在雷克雅未克的小旅馆里听着风雪拍打窗户，林妄之把银戒套进他无名指时说：“砚之，我们在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可最终，周砚之被父亲的电话召回国内，而林妄之留在了伦敦，带着未完成的组曲《余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购‘妄言’。”周砚之突然抓住对方手腕，触感瘦得硌人，像抓住了一根随时会折断的琴弦，“三年前你在电话里说‘别来找我’，现在又何必假装不明白？”

林妄之猛地抽回手，风衣口袋里掉出个金属小盒。周砚之认得那是他们在冰岛买的火柴盒，里面装着当年没烧完的许愿纸条——他写的“永远一起弹琴”，林妄之写的“让砚之的琴声被世界听见”。

第四章 复调

暴雨转成冻雨的那晚，周砚之在“妄言”工作室逮到正在编曲的林妄之。录音棚里循环播放着当年未完成的《余音》Demo，键盘声停在最高亢的段落，像被掐断的叹息。

“你明明知道，我回国继承家业是为了给你铺路。”周砚之按住对方冰凉的指尖，琴键上的体温记忆瞬间涌遍全身，“你父亲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我不进周家，你连买琴弦的钱都没有。”

林妄之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所以你就娶了商业联姻的妻子？在婚礼请柬上印着我们的钢琴谱片段？”他从抽屉深处翻出那张早已泛黄的请柬，封面上用银墨画着半架钢琴，正是他们在冰岛画在彼此掌心的图案，“你知道我收到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周砚之，你连羞辱都要带着我们的暗号。”

真相像被掀开的琴盖，露出里面纠缠的琴弦。周砚之这才明白，当年那通让他回国的电话，是林妄之父亲打的——用“如果不回来，就毁掉‘妄言’初创团队”做要挟。而他寄出的请柬，原本是想附上解约协议，却被母亲换成了结婚通知。

第五章 共鸣

圣诞夜的商业宴会上，周砚之看着舞池中央的林妄之。对方穿着定制的墨绿西装，领口别着银制琴键胸针——是他们第一次卖原创乐谱赚到钱时，周砚之送的成年礼物。

“下面请周总和林先生为我们带来特别节目。”主持人的话让全场掌声雷动。周砚之被推到那架斯坦威钢琴前，琴盖掀开的瞬间，他看见琴谱架上摆着《余音》的终稿，谱面边缘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钢琴，在水晶灯下泛着微光。

林妄之的指尖落下，第一声琴音像破冰的船。周砚之跟着加入，熟悉的旋律在两人指间流淌，却比记忆中多了份厚重的共鸣。当弹到当年中断的高潮部分，林妄之突然按住他的手，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这里，我等了三年。”

琴键上的十指交叠，像久别重逢的拥抱。周砚之望着对方眼底倒映的自己，终于说出那句迟了三年的“对不起”。而林妄之只是笑，指尖继续在琴键上跳跃，这次，他们没有再让旋律中断。

尾声 余音

春末的清晨，阳光透过琴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砚之看着林妄之趴在谱纸上打盹，笔尖还停在《余音》终章的最后一个音符旁，旁边画着两个重叠的小钢琴。

“砚之，”林妄之突然睁开眼，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阳光下闪着光，“我们重新写一首吧。”

“写什么？”周砚之递过温热的红茶，看对方把自己的手按在琴键上。

“写余生。”林妄之笑着咬住他指尖，像当年在冰岛雪原上那样，“这次，让琴声一直响到世界尽头。”

琴房外的玉兰树正开得盛，花瓣落在打开的琴盖上，像给黑白键铺上了层柔软的雪。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周砚之知道，有些声音，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真正停止——就像他们之间的羁绊，哪怕曾被暴雨打断，终将在晴空下谱成最绵长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