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未谢时》第二章：糖纸里的星星

巷尾的蝉鸣渐起时，林砚之脖子上的"小月亮"疤痕褪成了淡粉色。苏念绾每天放学都要拽着他去老槐树下"检查伤口"，实则是把偷藏的水果糖塞进他口袋——她发现，这个总板着脸的男孩，只有咬开糖纸时，眼角才会弯成小月亮。

"今天李奶奶给了我橘子味的！"她踮脚把糖纸折成小船，放进他装机械零件的铁盒里，"等攒够一百艘，就能换个真的漂流瓶啦！"

林砚之低头看着她鼻尖的汗珠，忽然伸手替她捋开被汗水粘住的刘海。指尖触到她温热的额头，他猛地缩回手，假装去捡地上的螺丝："小矮子，够得着槐树洞吗？"

"谁说够不着！"苏念绾气呼呼地踮脚，马尾辫扫过他手背。去年刻着"砚"字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绾"，被新长出的树皮轻轻包裹着。她正想争辩，忽然听见巷口传来汽车喇叭声——那是林砚之继父的二八自行车。

"快躲起来！"她拽着他往裁缝铺跑，却被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个正着。继父酒气熏天地拎起林砚之的衣领，袖口露出的金表在阳光下晃眼——正是用林父遗物熔掉后打的。

"又跟野丫头混？"男人的巴掌挥过来时，苏念绾忽然举起手里的糖纸船："叔叔，这个给你！"

男人愣住了。粉色糖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船帆上还粘着片干枯的槐花瓣。苏念绾想起妈妈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硬着头皮往他手里塞："这是能带来好运的星星船！"

林砚之看着她发抖的指尖，忽然挣脱继父的手，把她护在身后。男人盯着糖纸船看了会儿，忽然咧嘴笑了："小丫头片子，挺会讨好人。"他随手把糖纸塞进裤兜，踢了林砚之一脚，"明天滚去菜市场搬菜，赚不够酒钱别吃饭！"

等男人走远，苏念绾才发现林砚之的后背在发抖。她拽着他躲进裁缝铺的布料堆里，从怀里掏出块裹得严严实实的桂花糕——那是她今早偷偷从早餐碗里省下的。

"给你。"她把糕点掰成两半，碎屑掉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我听人说，吃饱了就不会怕了。"

林砚之咬下一口糕点，桂花的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舌尖化成细细的流萤。他想起刚才在男人裤兜里，看见半张撕碎的诊断单——"先天性心脏病"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

"以后别管我了。"他忽然推开糕点，声音发闷，"你妈妈说得对，我是个病秧子。"

苏念绾的指尖悬在半空，糕点碎屑簌簌落在布料上。她想起昨夜听见妈妈在厨房里叹气，说"林砚之的妈妈寄来了钱，让咱们别管他"。原来大人的世界早就画好了楚河汉界，只有她还以为槐树洞里的糖纸船，能载着他们去很远的地方。

"我偏要管！"她抓起他的手，把桂花糕硬塞进他掌心，"你要是死了，谁陪我看蚂蚁搬家？谁帮我修坏掉的布娃娃？"

林砚之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机械表的齿轮要互相咬合才能走，人也一样。"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糕点，碎屑拼成了个小小的月亮形状。

那天傍晚，苏念绾在布料堆里睡着了。林砚之望着她蜷成小团的身影，轻轻抽出她辫子里的皮筋——蓝白格子已经洗得发灰，边缘还缠着他去年送的布偶蝴蝶残片。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皮筋，用里面的细铁丝弯成蝴蝶形状，又从铁盒里挑出颗最小的齿轮，焊在蝴蝶翅膀上。

"小绾，醒醒。"他摇醒她时，手里举着个闪着银光的小东西，"送你的。"

苏念绾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铁丝蝴蝶停在他指尖，翅膀上的齿轮还在轻轻转动。她忽然想起巷口钟表铺的老爷爷说过，齿轮每转一圈，就代表时间走过一秒。

"这是时间蝴蝶。"林砚之把蝴蝶别在她辫梢，"以后它替我陪你数蚂蚁，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苏念绾摸着齿轮边缘的纹路，忽然笑了。夕阳透过裁缝铺的窗棂，在他侧脸镀上层金边，让他睫毛下的阴影看起来像振翅的蝴蝶。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总被叫做"病秧子"的男孩，眼睛里藏着比星星还亮的光。

深夜，林砚之在阁楼里组装机械表。月光透过瓦缝照在零件上，他忽然摸出裤兜里的糖纸船——粉色的船帆上，苏念绾用蜡笔写着"砚之加油"。他想起白天她踮脚替他贴创可贴时，发梢扫过他鼻尖的痒，想起她掰桂花糕时，指尖沾着的糕点碎屑。

"齿轮编号007，对应苏念绾的心跳频率。"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替谁保守秘密。铁盒里的糖纸船渐渐堆成小山，每艘船上都多了个 tiny 齿轮——那是他偷拿继父工具箱里的零件，偷偷为她做的时间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