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梧念知道，周梧汀对自己的占有欲很强。

　　从小就是。

　　还小的时候，兄弟俩跟着妈妈张梁住在乡下，那时，张梁还只是村里小学的老师。

　　村子叫黄洋村，很小，一条泥泞路就直接连贯了村子的这头那尾。

　　村里年轻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年迈老人和孱弱妇女在村子里守着一栋瓦片都没盖全的房子过日子。全村的小孩子加起来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张梁是村里唯一上过大学的人。

　　毕业后就跟周全结婚，应政府安排，在村里办了一所小学。

　　周梧念和周梧汀都是在这所小学里度过了六年的童年时光。

　　小学时候，周梧汀对周梧念的占有欲就已经初见端倪。

　　小学里的同学都是周梧汀白天一起玩到天黑的邻居，周梧汀被张梁养的天真大方，但凡有点好吃的和好玩的，他都不会吝啬于分享。

　　唯独要是有人想跟他哥哥玩，周梧汀就会立马化作护食的狗狗，恨不得狂吠着将那人赶出千里远。

　　所有人都只当周梧汀童年天真，每每笑一笑就过去了。

　　可随着年纪增长，周梧汀对周梧念的占有欲表现的愈发强烈。

　　周梧念年长周梧汀两岁。

　　周梧念打小就是读书的料，张梁又当老师又当妈的手把手教，教育上自然不会出差错。

　　小学毕业那年，周梧念考去了距离村里好几十公里的县城里的初中。

　　村里没有初中，离县城又远，从乡里去县城里求学的孩子只能早早的独立起来住学校宿舍。

　　可住宿舍也就意味着，周梧念以后只能一周甚至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

　　恨不得天天跟哥哥挤一张床的周梧汀自然是第一个不同意。

　　不仅一连着大半个月都看那张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不顺眼，甚至还在周梧念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塞进那只装棉被的袋子里。

　　周梧念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从袋子里钻出来，反倒还让周梧汀倒打一耙，哭着喊哥哥不要他了。

　　张梁连哄带骂的劝了一晚上，周梧汀才勉强松口，可拉着周梧念的手却更紧了。

　　周梧念至今都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只堪堪长到他腰际的小男孩双手沾满了从脸上蹭下来的泪渍，伸着手从张梁怀里扑腾出来扑进他的怀里，口水眼泪全都蹭在他的胸口，含着一口模糊的哭腔威胁他，不允许哥哥在学校里有其他的弟弟。

　　开学那天，天还没亮，张梁给周梧念叫了村里唯一一趟去县城里的面包车。

　　一向放养孩子的张梁，这次却依依不舍的跟在面包车后面送到了村口。

　　唯独周梧汀没来。

　　往后周梧念每一次放假，周梧汀都会准时的守在他的学校门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怀里只抱着一壶喝了大半的挂脖水壶。

　　他依旧像读小学那样，每天都在校门口等着哥哥，但凡看见有人走在哥哥身边，周梧汀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挤进周梧念和那人的中间。

　　如果没有，周梧汀就一定会扬着红彤彤的脸蛋质问周梧念：“哥哥，你在学校里没有其他的弟弟吧！”

　　时至今日，周梧念都没问过周梧汀那时候是怎么从家里过来的。

　　因为他知道，只要周梧汀想来，哪怕是徒步走上几公里，也一定会来。

　　今晚的月亮皎洁如盘，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比屋里的炽白台灯还要亮上几分。

　　晚风一阵阵的从窗外吹过，向外敞开的木窗摇摇晃晃的，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房间里专属于盛夏的燥热被带走几分。

　　周梧念侧对着书桌坐着，垂着目光，盯着地板缝出神。

　　他刚洗完澡没多久，周身还隐约散发着些微水汽，落地扇安置在书桌边上对着他吹，被水浸湿的头发没一会就被吹干了，比用吹风机还省电省力。

　　由远至近的拖鞋踩地声在被夜的寂静衬托的格外响亮，将周梧念飘远的思绪一点点拉回。

　　周梧念眨了下干涩的眼，抬起头来望向敞开的房间门。

　　“走路轻点，妈妈睡着了。”他小声提醒。

　　来人这才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轻轻把门关上，反锁。

　　“哥，你怎么还不睡啊？”

　　“平时在我洗澡的时候，哥哥不早睡了吗？”周梧汀顶着一头湿发在周梧念的面前蹲下来，双眼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澈，“怎么今天突然变成例外了？”

“还是说，哥哥在等我？”

周梧念看着周梧汀说完后故意快速眨了眨眼，电视剧里的小孩讨好卖乖的模样给他学到了精髓。

“对啊，是在等你。”

周梧念的唇角抿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接过周梧汀手上的毛巾盖在他的脑袋上，垂落下来的多余布料连带着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也一并盖住。

周梧汀喜欢周梧念给他擦头发，扯过书桌下的小矮凳坐着，并把下巴搁在周梧念的大腿上，享受的闭上眼睛。

头顶上的力度不轻不重，甚至算得上温柔入微。

擦得差不多了，周梧念就把毛巾拿开，垂眸看着乖巧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

刚才在楼下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覆盖在头顶的力度消失了好一会，周梧汀正想抬头，就感觉到一道轻微的触碰落在了自己的眼尾。

随后，周梧念柔和的话语声从头顶落下来。

“眼睛怎么样？看得清了吗？”

周梧汀终于反应过来周梧念今晚上的不对劲。

他有夜盲症。

每一次一犯病，都要在光亮的地方缓好久才能完全看清。

于是，从小，周梧念就不让他独自走夜路。

周梧汀仰起头来，下巴依旧搭着周梧念的大腿，好看的狗狗眼眨呀眨，片刻后，他突然皱了眉，语气慌张的喊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把周梧念吓得不轻，赶忙伸手按下书桌边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房间里完全亮起来。

“怎么了？”周梧念焦急的弯腰去看他的双眼，“还是看不清吗？”

隽秀的面容在眼前骤然放大，在独属于哥哥的温柔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时，周梧汀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忽然停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之间，周梧汀似乎明白了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对美貌倾城的女主一瞬倾心的感受了。

他下意识的抿了下唇，轻薄的眼皮忍不住的颤了颤，喉结慢慢的滚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哥哥，你长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