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中的液体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表面漂浮着细小的金色颗粒。祁砚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手中的玻璃管微微发烫,仿佛里面的血液仍有生命。
手机屏幕亮起,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楠晏兮的体征稳定,但仍未苏醒。消息末尾附着一张病房监控截图——画面中的楠晏兮安静躺着,而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柏林记忆:1989》。
祁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1989年柏林墙倒塌,而他与楠晏兮的"墙"筑于2015年的柏林。某种直觉告诉他,试管里的液体是推倒这面墙的最后工具。
他举起试管,对着月光轻轻摇晃。金色颗粒在暗红液体中旋转,形成微小的漩涡。七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医院花园,银发少年,混合的血滴落在胶片上...
"物归原主。"祁砚低声重复楠晏兮的话,仰头将液体一饮而尽。
血液的味道比他想象的更复杂,铁锈味中带着苦橙的香气,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像是烧焦胶片般的苦涩。吞咽的瞬间,一股热流从喉管直冲太阳穴,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浴室瓷砖突然变成了柏林酒店的马赛克墙面。祁砚踉跄着扶住洗手台,镜中的自己正在融化——三十五岁的面容退去,露出二十岁时青涩的轮廓。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
"祁先生?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2015年11月3日,柏林电影节after party现场。
年轻的祁砚站在洗手间镜子前,领结松散,双眼布满血丝。他刚刚凭借《暗河》获得最佳男主角,但没人知道这个奖杯有多沉重。镜中的自己开始分裂,变成电影里那个杀人犯,正对他露出狰狞微笑。
"滚开!"他一拳砸向镜子。
玻璃碎裂的声音中,洗手间门被推开。一个银发少年站在门口,穿着侍应生的制服,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眼神。
"需要帮助吗?"少年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后来的记忆模糊不清。祁砚只记得自己跪在碎玻璃上,掌心鲜血淋漓,而那个少年——楠晏兮,十九岁的楠晏兮——正用领带为他包扎伤口。
"你也是...幻觉吗?"二十岁的祁砚颤抖着问。
少年楠晏兮歪着头,突然用指甲在自己手腕划开一道小口子:"幻觉不会流血。"
两滴血落在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一颗暗红,一颗偏粉,在表面张力作用下慢慢靠近,最终融为一体。
记忆跳转。
白色的病房。祁砚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药物让他的思绪像浸在胶水中般迟缓。窗外飘着雪,月光透过铁栅栏在地面画出监狱般的条纹。
"今晚的月亮很美。"
少年楠晏兮坐在窗台上,这次他穿着病号服,手腕上缠着新鲜绷带。他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蓝色的血管。
"你...为什么在这里?"祁砚艰难地组织语言。
"和你一样。"楠晏兮晃着双腿,"他们说我们太相似了,所以放在一起观察。"他突然跳下窗台,凑近祁砚,"想玩个游戏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和两支试管:"医生说我们疯了...但也许我们只是看得太清楚。"
记忆再次断裂。
黑暗。只有心跳声在耳边放大。祁砚感到手腕刺痛,低头看见楠晏兮正用手术刀在他左腕内侧刻字:20151103。鲜血顺着皮肤流进试管,很快填满半支。
"现在该我了。"楠晏兮将手术刀递给祁砚。
刀柄上还残留着体温。祁砚抓住楠晏兮纤细的手腕,在上面刻下同样的数字。奇怪的是,楠晏兮没有流血,直到祁砚用自己的血抹过那些伤口,暗红色的液体才缓缓渗出。
"混合了才会流血..."楠晏兮痴迷地看着试管中交融的液体,"就像我们的灵魂。"
他将两支试管举到月光下,里面的液体竟泛着诡异的金色光泽。
"这是什么?"年轻的祁砚问。
楠晏兮露出天真的笑容:"契约。这样就算你忘了我,我们也会在梦里相见。"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祁砚跪在酒店浴室里,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衬衫。镜中的自己又回到了三十五岁的模样,但左手腕内侧多了一行细小的数字:20151103——与楠晏兮手腕上正在消失的疤痕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医院通知:楠晏兮的生命体征急剧波动。
祁砚冲进医院病房时,监护仪正发出尖锐的蜂鸣。楠晏兮在床上剧烈抽搐,嘴角渗出粉红色泡沫,护士们手忙脚乱地准备镇静剂。
"怎么回事?"祁砚抓住主治医生。
"不清楚,突然就这样了。"医生擦着汗,"像是某种...排斥反应。"
祁砚看向楠晏兮的手腕——那里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而自己手腕上的数字却愈发清晰。某种可怕的领悟击中了他:这不是排斥,是转移。
"都出去。"祁砚突然说。
医生瞪大眼睛:"什么?"
"我说,出去!"祁砚的声音低沉危险,"我是家属,也是付费方。给我五分钟。"
当病房终于安静下来,祁砚锁上门,走到床边。楠晏兮的抽搐减弱了,但呼吸仍然急促,银白色睫毛不停颤动,像是陷入噩梦。
祁砚卷起袖子,露出新浮现的疤痕。然后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让鲜血滴落在楠晏兮苍白的嘴唇上。
"喝下去。"祁砚捏住楠晏兮的下巴,"这是你教我的,记得吗?'混合了才会流血'。"
第一滴血渗入唇缝时,楠晏兮的睫毛剧烈颤抖。第三滴时,他的喉咙动了动。到第五滴,那双漆黑的眼睛猛然睁开,瞳孔扩张到几乎吞噬整个虹膜。
"欢...迎回来。"楠晏兮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嘴角却扬起熟悉的笑容,"现在你...想起来了?"
祁砚用拇指抹去他唇上的血迹:"只想起柏林的部分。后来呢?为什么我会忘记?"
楠晏兮虚弱地抬起手,指向病房角落的监控屏幕。画面显示的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但右上角的时间引起了祁砚的注意:2023年5月17日03:17——正是此刻。
"看...回放。"楠晏兮喘息着说,"三小时前..."
祁砚调出监控记录,将进度条拖到午夜时分。画面中的楠晏兮安静睡着,病房门突然无声开启。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进来,站在床边凝视良久。当人影转向摄像头时,祁砚的血液凝固了——那是二十岁的自己,却有着楠晏兮般的银白色睫毛。
"这是...什么?"祁砚的声音干涩。
楠晏兮艰难地撑起身子:"我们的...契约产物。"他指着床头的第七支空试管,"当七支...全部完成时...他就会...具象化。"
祁砚想起冰箱里那支2015年的混合血样,以及自己刚刚喝下的金色液体。某种超越理性的认知在脑海中成形:也许从柏林那个雪夜开始,他和楠晏兮就再也不是独立的个体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祁砚握住楠晏兮冰冷的手指。
"因为..."楠晏兮突然剧烈咳嗽,粉红色泡沫再次涌出嘴角,"选择权...在你手里了..."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变得平缓。祁砚疯狂按动呼叫铃,医护人员冲进来将他推到一旁。在混乱中,他注意到楠晏兮的左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指尖在地面画着什么——一个数字"7",然后是一个问号。
七支试管。七个选择。
祁砚冲出病房,直奔医院的血液检测室。值班医生被他阴沉的表情吓到,乖乖交出了楠晏兮的检测报告。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样本中发现嵌合体现象,含两种DNA序列,呈现罕见的黄金比例融合...」
报告末尾的结论像一记重拳击中胸口:
「供体与受体正在形成共生系统。」
医院的屋顶天台寒风刺骨。祁砚握着两支试管——左边是第七支空管,右边是从楠晏兮病房偷出的镇静剂。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虚幻的星辰。
他想起二十岁的自己在柏林酒店崩溃的原因:无法区分角色与现实。而现在,三十五岁的他面临更荒诞的选择——是接纳这个疯狂的共生契约,还是永远切断与楠晏兮的联系?
手机震动,是病房监控APP的提醒。祁砚打开画面,看到楠晏兮已经醒了,正对着摄像头微笑。他的嘴唇蠕动着,形成三个熟悉的音节:
"选我吧。"
与此同时,天台的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祁砚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阴影处——既像二十岁的自己,又像现在的楠晏兮,银白色的睫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人影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上面有一道新鲜的、正在流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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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