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重制版公映发布会的闪光灯比往常更加刺眼。祁砚站在背景板前，左手无名指上的琴弦指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三天前那个雨夜的发现仍在他脑海中盘旋——浴室第三块瓷砖后确实藏着一支老式录音笔，里面是他二十岁时在柏林酒店崩溃的独白，而录音笔上有两个人的指纹。

"祁老师！请问与'黑鸢尾'乐队的合作是否会影响您今后的戏路？"一位女记者大声提问。

祁砚调整袖口，露出完美的微笑："艺术本就没有边界..."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发布会现场的大屏幕突然跳转，播放的不是电影预告片，而是那段被深埋的试镜录像——二十岁的祁砚在镜头前用玻璃碎片抵住喉咙，眼神疯狂而清澈。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调转镜头，闪光灯暴雨般砸向祁砚。他的经纪人猛地站起来，但比所有人更快的是楠晏兮——他不知何时溜进了会场后排，此刻正踩着座椅飞跃而来。

"关掉！"制片人对着工作人员大吼。

屏幕上的年轻祁砚已经开始用碎玻璃在手臂上刻字，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剧本上。现实中的祁砚站在原地，感到一种诡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飘到了天花板上，俯视着这场荒诞剧。

就在保安即将切断电源的瞬间，楠晏兮跳上了主席台。他今天穿着纯白西装，与那天的血色香槟塔如出一辙。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抄起主席台上的水晶奖杯，狠狠砸向大屏幕。

"砰——！"

显示屏炸裂的轨迹与七年前祁砚在试镜室砸碎镜子的动作分毫不差。碎片飞溅中，楠晏兮转身看向祁砚，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微笑，嘴唇无声地形成三个字："像不像？"

祁砚的呼吸停滞了。那个雨夜楠晏兮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我是你镜中的倒影"。此刻他终于确信，这不是比喻，而是某种可怕的、超乎理解的事实。

"疯子！"制片人拽住楠晏兮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这套设备——"

"多少钱？"楠晏兮歪着头，从内袋掏出一张支票，用牙齿咬住钢笔帽写下数字，"够买十套。"他将支票塞进制片人领口，动作轻柔得像在调情，"现在，能请你们暂时消失吗？我和影帝先生有私事要谈。"

他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整个会场安静下来。当工作人员犹豫着退场时，楠晏兮突然踉跄了一下，左手扶住主席台边缘才没有跌倒。祁砚注意到他白色西装袖口渗出了新鲜的血迹。

"你受伤了。"祁砚上前一步。

楠晏兮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血珠飞溅在背景板上："小伤。比起这个..."他指向仍在播放的试镜录像——工作人员只是关了声音，画面仍在继续，"你不想知道是谁泄露的吗？"

祁砚的目光在楠晏兮和屏幕之间游移。七年前的自己正在画面中崩溃大哭，那种痛苦如此真实，以至于现在的他仍能感受到余震。而眼前的楠晏兮，尽管脸色苍白得像鬼，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正在享受这场混乱。

"是你。"祁砚平静地说。

楠晏兮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会场回荡："错了！是你自己。"他凑近祁砚耳边，呼吸带着铁锈味，"2015年11月3日，柏林大酒店1709房，你把这段录像给了一个银发少年，说'替我保管最真实的部分'。"

祁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记得那晚——获奖后的庆功宴，太多香槟，洗手间里的崩溃，掌心被碎玻璃划破的痛楚——但没有任何银发少年的记忆。

"不可能。"他声音嘶哑，"那晚我独自..."

楠晏兮突然向前栽倒。祁砚本能地接住他，手掌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掀开白色西装，里面是一件被血染红的衬衫，左侧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刻意划开的。

"谁干的？"祁砚的声音陡然变调。

楠晏兮在他怀里虚弱地笑了："我自己...取肋骨的时候...手法不够专业..."他的手指无力地抓住祁砚的领带，"想知道真相...就去圣玛丽亚...医院地下室..."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睛闭上了，呼吸变得浅而快。祁砚一把抱起这个总是轻得像羽毛的疯子，冲向后台出口。血从楠晏兮的腹部不断涌出，在祁砚的黑色西装上留下深色痕迹，像是某种诡异的图腾。

救护车的鸣笛声中，祁砚注意到楠晏兮露出的左手腕内侧，有一行新刻的疤痕数字：20151103。与柏林电影节同一天。

圣玛丽亚医院的地下档案室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祁砚用楠晏兮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最里间的铁柜，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本病历。最上面那本的标签让他手指一颤：

「祁砚 2015.11.3-2015.11.5 应激性解离障碍」

翻开第一页，是他在柏林电影节后崩溃的详细记录。但真正让他血液凝固的是第二页的会诊记录：

「建议双人观察治疗。患者N.Y.（男，19岁）自愿陪同，表现出异常理解力。注：两患者声称在幻觉中见过对方，尽管实际素未谋面。」

祁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迅速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那里夹着一张照片：柏林医院的花园里，二十岁的自己闭眼靠在长椅上，而一个银发少年正俯身轻吻他的额头——那分明是年轻时的楠晏兮。

"这不可能..."祁砚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地抚过照片。他完全不记得这段经历，但照片边缘的日期清晰可见：2015年11月4日。

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打来的。护士告诉他楠晏兮已经脱离危险，但失血过多仍在昏迷。挂断电话后，祁砚在档案室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冰箱，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支真空采血管，每支都贴着标签：

「R.Y. & N.Y. 混合血样 2015-2022」

最新的一支是空的，旁边放着采血针和两张空白标签。祁砚盯着那些器材看了许久，突然卷起袖子，将针头刺入自己的肘静脉。暗红色的血液很快填满第一支试管。接着，他拿起第二支针，犹豫片刻后，又放了回去。

"等你醒来一起完成。"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将采好的血样放回冰箱，在标签上写下日期。

回到病房时，楠晏兮仍在沉睡。没了平日张扬的妆容和服饰，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只是过于苍白的肤色和银白色的睫毛仍透着诡异的美感。祁砚坐在床边，不自觉地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我们到底是谁先找到谁的？"祁砚低声问，手指描摹着楠晏兮眉骨的轮廓。

窗外的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百叶窗照在病床上，将楠晏兮的脸分割成光与暗的交界。就在祁砚准备起身关窗帘时，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楠晏兮的眼睛睁开了，在昏暗中亮得吓人："你采血了。"这不是疑问句。

祁砚没有否认："第七支还空着。"

楠晏兮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那种孩童得到糖果般的笑容："冰箱第三层...有惊喜。"

祁砚从病房的迷你冰箱里取出一个银色小盒，里面是一支已经混合好的血样，标签写着「R.Y. & N.Y. 2015.11.4」。

"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楠晏兮虚弱地说，"你当时说...要创造比艺术更永恒的东西。"

祁砚紧握着那支陈年血样，感到记忆的迷雾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却始终无法清晰浮现。他坐回床边，突然将楠晏兮的手腕按在床头柜上："如果我真的认识你，为什么完全不记得？"

"因为..."楠晏兮艰难地撑起身子，嘴唇贴近祁砚的耳朵，"你要求医生做了记忆干预...就像你要求我保存'真实的你'一样。"他的呼吸越来越弱，"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话音未落，他又陷入昏迷。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医护人员冲进病房。祁砚被推到一旁，手中仍紧握着那支血样。

窗外，夜色已深。祁砚站在医院走廊，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七年来第一次，他开始怀疑镜中那个完美影帝是否真的存在过。

手机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消息：

「第三支试管在你西装内袋。——你的倒影」

祁砚摸向胸口，果然触到一个冰冷的物体。他不知道楠晏兮何时放进去的，就像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少被刻意隐藏的交集。试管里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既不像他的血，也不完全像楠晏兮的。

某种直觉告诉他，喝下它，就能找回丢失的记忆。

但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