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祁砚的黑伞边缘滴落，在废弃医院前的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楠晏兮最后发来的定位——圣玛丽亚疗养院，城郊一座废弃二十年的精神病院。

凌晨三点十七分，祁砚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廊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像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苦橙香气。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发现一串新鲜的脚印，尽头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疯子。"祁砚低声自语，却毫不犹豫地迈下台阶。

地下室的温度比上面低至少十度。祁砚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手电筒光束突然照到一扇熟悉的门——与他私人琴房完全相同的橡木门，连门把手上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钥匙就挂在门边的钉子上，与他在家中的习惯一致。祁砚的手指悬在钥匙上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爬上脊椎。他缓缓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室内，随即僵在原地。

地下室里完美复刻了他的琴房。从三角钢琴的品牌到落地窗的窗帘布料，甚至窗台上那盆早已枯萎的绿植，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全都是他，从七年前第一次获奖到上周首映礼，各种场合下的祁砚。

祁砚走向东南角，跪下来，指甲抠进地板缝隙。木板应声而起，下面整齐排列着七个空玻璃瓶，标签与他收藏的血样瓶完全一致，只是全部空了。

"找到你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祁砚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楠晏兮靠在门框上，穿着祁砚去年在威尼斯电影节穿过的那件深蓝色衬衫，甚至连袖口磨损的细节都完美复制。

"什么时候开始的？"祁砚问，声音异常平静。

楠晏兮歪着头思考，银白色睫毛在黑暗中像蜘蛛网般闪烁："比你想象的要早。"他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走向那面照片墙，"2015年11月3日，柏林电影节after party，你喝醉了，在洗手间用碎玻璃划破掌心。"

祁砚的瞳孔收缩。那晚的事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记得清楚。

"那时你十九岁。"祁砚计算着时间线，"我们不可能见过。"

楠晏兮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片——那是祁砚曾经用过的一款古龙水瓶盖："你给了我这个，说'闻起来像死亡的味道'。"

祁砚接过瓶盖，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般的熟悉感。他确实用过这款香水，但确信从未送给过任何人，尤其是素不相识的少年。

"你撒谎。"祁砚逼近楠晏兮，将他抵在照片墙上，"2015年我根本不认识你。"

楠晏兮丝毫不惧，反而贴近祁砚的颈动脉，轻轻嗅闻："你换了古龙水...真可惜，我更喜欢原来的味道。"他的指尖划过墙上的一张照片——二十岁的祁砚在片场崩溃大哭的瞬间，"我们注定要找到彼此，就像光会找到裂缝。"

祁砚突然抓住楠晏兮的手腕，掀开他的袖子。在脉搏上方，有一行细小的疤痕组成的数字：20151103——正是柏林电影节那天的日期。

"你究竟是谁？"祁砚的声音低沉危险。

楠晏兮的回应是踮起脚尖，将嘴唇贴在祁砚耳边："我是你镜中的倒影，是你埋在地下的血瓶，是你所有不敢承认的欲望。"他的呼吸灼热，"现在，你想看看我最新的创作吗？"

不等回答，楠晏兮拉着祁砚走向房间中央的钢琴。琴盖上放着一个银色U盘，旁边是一支医用采血针。

"我需要你的血，"楠晏兮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最后一次。"

祁砚应该拒绝，应该转身离开这个疯子，但他发现自己已经卷起袖子，将手臂伸向楠晏兮。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

血珠滴入U盘接口的场面诡异而美丽。楠晏兮虔诚地看着那滴血渗入金属缝隙，然后插入笔记本电脑。扬声器里传出一段旋律，开头是祁砚熟悉的《暗河》主题，但很快扭曲变形，融入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两颗心跳逐渐同步，然后失控般加速。

"这是..."祁砚的喉结滚动。

"我们在录音室那天。"楠晏兮舔了舔嘴唇，"当你第一次真正听我的音乐时，我们的心跳...多么美妙的二重奏。"

音乐突然转为狂暴，像是千万个声音同时尖叫。祁砚认出了其中的元素——那是他们血液混合后的声音，被放大、扭曲、重组，变成一种全新的、令人战栗的艺术。

"我把它命名为《血契》。"楠晏兮轻声说，"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祁砚的指尖无意识地跟着节奏敲击琴键。七年了，他第一次感到某种枷锁被打破。镜中的倒影不再是完美的影帝，而是眼前这个疯子般的天才，看透他所有伪装。

"为什么是我？"祁砚问。

楠晏兮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向房间角落的一台老式放映机，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二十岁的祁砚在《暗河》试镜时的画面——他正用玻璃碎片抵住自己的颈动脉，眼神疯狂而清澈。

"因为只有你..."楠晏兮的声音与画面中年轻祁砚的独白完美重叠，"能真正理解这种痛苦的美。"

祁砚的呼吸停滞。这不可能是巧合，楠晏兮的嘴唇与画面中他自己的动作完全同步，就像...

"就像我们共享同一个灵魂。"楠晏兮接上他未说完的想法，露出那种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现在你明白了？"

窗外，雨声渐歇，第一缕晨光透过肮脏的地下室窗户照进来。祁砚在光线中看清了楠晏兮的脸——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血管，银白色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嘴唇因失血而呈现不自然的嫣红。

某种比欲望更深层的东西在祁砚体内苏醒。他伸手抚上楠晏兮的脖颈，感受那脆弱的脉搏在自己指尖跳动。

"疯子。"祁砚低声说，却俯身吻住了那张总说疯话的嘴。

楠晏兮的嘴唇冰凉，带着铁锈味。他回应这个吻的方式像在演奏某种危险乐器，牙齿时不时轻咬祁砚的下唇，引来轻微的刺痛和更浓郁的血腥气。

当两人分开时，晨光已经照亮半个房间。祁砚突然注意到钢琴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2015年柏林电影节报道，角落里有一张模糊的后台照片。放大后能辨认出二十岁的祁砚，而他身后站着一个瘦削少年，银白色头发，正用狂热的目光凝视影帝的背影。

"这是..."祁砚的指尖触碰照片。

楠晏兮笑而不答，转而从口袋里掏出一管口红，在浴室的镜子上写了一行字：

「《暗河》试镜片段展现表演艺术新维度，祁砚将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痛苦诗人。——N.Y. 2015.11.5」

落款日期比试镜日晚两天。

"那时我们本该不认识。"祁砚的声音嘶哑。

楠晏兮只是将口红塞进祁砚口袋："回家看看你的浴室镜子，第三块瓷砖后面。"说完，他像幽灵般退出房间，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祁砚没有追赶。他在晨光中站了许久，最后从墙上取下那张模糊的合影，小心地放进内袋。离开前，他注意到钢琴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枚用琴弦和头发编织的手环，黑发与银丝纠缠，正是他们两人的发色。

手环下压着一张字条：「戴上它，我会听见你的每一次心跳。——你的倒影」

雨后的阳光异常刺眼。祁砚坐进车里，发现左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数字刺青：20151103。像是用最细的针尖蘸着血刺上去的，几乎不可见，但确实存在。

手机震动，楠晏兮的消息：「《血契》已经发给你的制片人了，说是你钦点的新片主题曲。他们很喜欢。」

祁砚启动引擎，嘴角勾起一个久违的、真实的微笑。后视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眼睛里有种二十岁之后就不再见过的光芒。

他回复：「下次直接来我家。地下室有更好的隔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