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羽的死,如同皎月陨落,不仅让九霄殿和其挚友们陷入了长久的悲恸,更在整个江湖乃至天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天工阁,机关之城,缟素漫天。
江墨羽的灵柩被护送回阁,安置在机关城最高处的水晶大殿中。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阁主服,容颜依旧清俊,仿佛只是沉睡,只是眉宇间再无那份清冷温柔。
按照天工阁祖训与江墨羽生前并无子嗣的情况,其胞弟,一向沉稳干练、醉心机关术的江墨云,在诸位长老和九霄殿主王一博等人的见证下,于江墨羽灵前,接过了象征阁主权柄的“天工令”。
江墨云跪在兄长灵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眼圈通红,声音沙哑却坚定:“大哥,你放心……你守护的一切,由我来继承。”
他没有多言,但那份沉痛与决心,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出殡那日,盛况空前,却是满城尽悲。
天色灰蒙,细雨霏霏,仿佛苍天也在垂泪。
三十二名天工阁弟子抬着沉香木灵柩缓缓前行,纸钱纷飞如雪。
江墨云扶灵前行,与江墨羽七分相似,眉峰更锐,下颌线条硬朗。
素白孝服以银线绣天工阁机关纹,腰间悬天工令,眼尾泛红却脊背挺直,指腹反复摩挲着袖中半截断裂的机关尺——那是江墨羽当年教他制器时所赠。
王一博被雨水浸透的玄色素服紧贴挺拔身躯,勾勒出紧绷的肩线湿发凌乱贴在苍白的额间,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不断滚落。
扶棺的右手青筋暴起,指甲缝里嵌着棺木碎屑与凝固的血痂,想起当年两人的对话。
夜雾更浓,寒潭像一面被岁月磨毛的铜镜,映出两个对峙的影子。
王一博忽然开口,声音比山风还轻,却惊得江墨羽指尖一颤——
“墨羽,你也喜欢肖战,对吗?”
江墨羽猛地抬眼。
那一瞬间,寒潭边的雾气仿佛被月光劈开,露出他一头银色长发——像雪原上最干净的月光,从发尾一直冷到发根。
他的瞳仁极浅,在夜色里近乎透明,却映出王一博的影子,像冰层下封着的一枚黑色火焰。
他生得极美,鼻梁挺直,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因为被戳破心事,下颌线绷得锋利,像一柄出鞘便再收不回去的玉刃。
“被你发现了,一博。”
江墨羽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却像雪夜独行时踩碎的第一根枯枝,脆响之后是更漫长的空寂。
“你这个人啊……”
王一博没有接话。
他微微侧头,丹凤眼在月光下挑出一道薄而利的弧线,眼尾那粒褐色小痣像一粒被按进雪里的炭火,随时会烧起来。
他睫毛极长,此刻却因紧张而簌簌颤动,在脸颊投下两片抖动的鸦青。
“为什么后来放弃了?”
声音哑得不像他,五指在袖中攥得指节发白,袖口那圈金线被攥得变了形。
江墨羽苦笑。
这一笑,像冰湖忽然裂开第一道缝,所有压抑的、冰冷的、滚烫的情绪都从那道缝里渗出来。
“因为他的眼里没有我。”
他抬手,银色长发从肩头滑到胸前,像一瀑月光被他自己亲手斩断。
“阿战把我当最好的朋友,知己。”
江墨羽每说一个字,就往前走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臂距离。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呢?”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王一博的睫毛——那里有一粒很小的水珠,不知是雾气还是汗。
“肖战只有看到你的时候才会脸红,才会紧张。”
江墨羽的声音轻得像在念一句古老的咒,却字字带血。
“如若他也对我这样,我一定会追他的——”
他的指尖终于碰到那粒水珠,轻轻一捻,碎了。
“即使一博,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放弃他。”
江墨羽退后半步,银色长发重新垂落,像一场雪落回原地。
“可惜,他喜欢的人是你。”
他抬眼,浅到近乎透明的瞳孔里第一次浮出清晰的裂痕。
“可能这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王一博的睫毛在那句话里猛地一抖,像被风吹灭的火折子,最后一星红光也熄了……
山风忽急,吹得王一博袖口一颤。
“他站在你身边,连呼吸都是乱的。”江墨羽望着潭心那轮被水波揉碎的月亮,
原来他们都在等。一个等对方回头,一个等自己死心。
“江公子一路走好!”
“谢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老天无眼啊!”
哭声震天,拉回了王一博的思绪。
百姓们跪倒一片,沿街哭泣。
扶灵队伍中,肖战看着这漫天的白幡和痛哭的百姓,看着灵柩中那人安静的睡颜,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王一博默默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谢允别过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想当年银鞍白马,君子如玉。
昭明五子聚首时,他总在月下浅笑,机关算尽只为护佑苍生。
那一抹清辉曾照亮多少迷途,如今只剩江湖夜雨的回忆。
时间回到两年前
烛火摇曳,将五张神色各异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密室里飘着茶香、墨香,还有谢允身上淡淡的酒气。
“人都齐了,”顾魏作为东道主,先开了口,他搓了搓手,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咱们几家,今天总算能真正坐到一条船上了。”他看向肖战,示意他开头。
肖战没急着铺开地图,而是先给每人斟了杯热茶,动作从容。
他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意,眼神清亮,比起从前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如今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静。
“以前咱们是各守一方,能自保,也能称雄,但总觉着……差了那么一口气,容易被人在关节处下绊子。”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今天请诸位来,就是想把这口气喘顺了,让我们的货、我们的钱、我们的人,能像活水一样,在这天下畅行无阻。”
谢允一口饮尽杯中茶,像是喝酒般痛快,他“哈”出一口气,眼睛亮得惊人:“早该如此!老子守着那几条水道,都快憋出鸟来了!”他身子前倾,胳膊撑在桌上,“我盘算好了,三件事,得立刻干起来!”
他掰着手指头:“第一,造船!二十艘‘鲲鹏’巨舶,图纸我都带来了,墨羽兄给掌掌眼,要比现在这帮跑海的家伙们厉害才行!”他看向江墨羽,带着江湖人的直爽。
“第二,开路!南洋的老路要走,新的‘冰丝之路’更要闯!往北,绕到那冰天雪地后面,跟罗斯人做生意!风险?当然有!但那里的毛皮、矿产,运回来就是金山银山!”
“第三,”他嘿嘿一笑,目光瞟向一直安静摇着折扇的温逸臣,“得拉上温老哥你!咱们搞个‘漕运保’,凡是我沧浪舫的船,你鬼谷给担保,货损了照价赔,收点保费。让那些商人把身家性命都放心交到咱们手上!”
江墨羽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但提到具体技艺时,眼神便锐利起来。
他摊开几张极其精细的图纸,指尖点在上面:“谢兄的船,我已看过。这是改进的旋转帆装,能捕八面风,速度至少快两成。”
他又推过另一张图,“这是新制的‘牵星镜’与‘磁针罗盘’,远洋航行,性命攸关,靠它们指路,更稳妥些。”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至于防身之物,设计了两种。一为‘连环弩炮’,上弦快,准头足,可列装船舷。二为‘水底龙王炮’,布于关键水道,遥控击发,足以震慑宵小。”
他抬眼看了看肖战,补充道,“其中些许关窍,得益于世子此前分享的一些古卷残篇,有所启发。”
顾魏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海上通路,有谢兄和墨羽兄,我和战战便负责把这陆上的根基打牢。”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所有重要港口,都要建起我们自己的大货栈,货物到了,能立刻卸、立刻存、立刻分、立刻走,绝不能耽搁在码头上!”
“另外,”
顾魏看向众人,“我寒江盟的镖局,往后不单单是走镖押货,更要变成能跑全程的武装商队!把我们的旗号,插到内陆的每一条商道上去!”
肖战适时补充,目光深远:“海外亦然。需在几处关键港口设下我们的据点,或是分舵,或是合作的商会。它们不仅是卖货的铺子,更是收购当地特产的眼睛,收集各方消息的耳朵,也是咱们自己船队在外头的家和盾牌。”
一直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的温逸臣此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带着点阴柔的磁性,却字字珠玑:
“诸位豪气干云,令人钦佩。你们出船、出货、出力气,我鬼谷嘛,便出这能让万物周转的‘活水’。”
他指尖那枚古钱转得飞快:“造新船,辟新航,设据点,都是吞金的巨兽。钱不够,找我鬼谷,利息好说,用各位的产业或未来的收益作保即可。”
“再者,大宗金银转运,既危险又扎眼。我鬼谷可发‘飞钱银票’,在此处存银,凭票可在我们势力所及的任何一处钱庄兑取现银,方便、安全。”
他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谢允和肖战:“至于那些看着诱人,风险却也大的买卖,我鬼谷亦可参一股,风险共担,利润……自然也共享。最后,千机阁的消息,加上我鬼谷的演算,能给每条航线、每桩生意估个风险价,如此,保费、利息,方能定得公道,大家心里也都有底。”
肖战等众人都说完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诸位所谋,皆是宏图。但能否成事,关键还在两处。”
他先看向江墨羽:“墨羽,千机阁的耳目,需覆盖我们触角所及的一切地方——海上天气、航道变化、港口势力、物价起落,乃至……朝堂风向。消息,要最快,最准。”
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决断:“我会居中协调。依据各方情报,决定船队规模、航线、护卫、货品乃至出发时机。我们需要建立一套更快的传讯法子,确保我的决定,能及时落到诸位手中。”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前路艰险,但同心协力,未必不能闯出一片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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