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想问陈文焦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作为挑起这场冷战的始端，我好像更没有什么话语权。他生气是应该的。

眼前突然闪白，我抬头去看，外面的天空昏黄一片，刮了一下午的风终于起了作用，大雨瞬间落下，外面噼里啪啦一阵杂响。

我眼神再回来的时候，陈文焦脸上的愤恨减弱了一些，看着眼眶有些红，但是一张脸白的厉害。我把准备再呛声的话混着他打出来的血沫子一起吞了回去。

空气安静着，莫名憋闷窒息，然后我看到陈文焦默不作声从我身上爬起来，转身往外走，身体被一点点淋湿。

这场冷战以更暴烈的方式结束，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这算是缓和还是掰得更彻底。我一直想分个输赢，但事实却是，这场冷战只是我单方面的闹剧而已。

我被他那一拳打得浑身脱力，茫然看着天花板喘了会气，起身把狼狈的现场收拾干净，冒雨起身往楼上走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海桐街又落入了更深的秋季，梧桐叶被打了个满地，和秋雨一起被踩进泥里。

陈文焦那一拳把我打醒了，我意识到为了赌气和别人随便做朋友是一件极其幼稚的行为，我又回复了从前独来独往的生活，也没有再刻意路过陈文焦会出现的地方，甚至闲时光都很少去。

课程变紧，我连店都不怎么开了，不是上课就是在图书馆。

许万良不指着我上大学，更想让我留在家里打工养他，给他还债。但是他越是这样想，我就越想离开这里，分班之后我的成绩最好也就是四百多分，加上艺术分不知道能不能上个一本，说白了是个毫无竞争力的分数。如果是个很差的大学，许万良也不会让我去。

只有考的学校够好，他才能放我离开。

周六傍晚，我在图书馆又待到天黑，准备离开的时候前台说因为生日我明天借书会有特别的升级体验，让我记得带着身份证来。

我接过借书卡和书的时候都有些懵懂，草草点点头就出来了。

接触到冷空气之后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要到我生日了。

我从小到大的生日都很寡淡，我妈在的时候也可能会给我煮碗面，让我吃个鸡蛋，第二天再说一句昨天你生日就算是过了啊。所以我也不去想生日这种东西对于成长的意义。

今年我妈走了，我的成长轨迹也更加模糊，除了身高已经到了178之外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但工作人员都提到了，我决定明天再来一趟图书馆，来感受一下特别的升级体验。

明明不在意，但晚上还是失眠了，我把那个又是很久没用的手机翻了出来，放在枕边，以免错过我妈的祝福短信。

我就那么睁着眼，等到了十二点，手机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拿起来手机，翻身坐起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我生日这天拨出了这个电话。

就算我妈开始了新的生活，就算是忘性再大，也不可能在我生日这天挂我的电话吧。

可是等到电话拨出去之后，我才发现，我想太美了，我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美了。

别说挂我电话或者是不接电话了，这个号码早就成了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电话里的冰冷声音无疑不是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我还在惦记，还在想念，还在奢望，可是我妈早就已经把唯一的联系方式给切断了。

我妈不光是不联系我们，她甚至是不希望我们联系到她。她用那一万六切断和我所有的关系。我也迂腐地想过，成为一家人后再难有真正的离开，但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妈比我想的清醒，也比我想的睿智。是我太后知后觉了。

真没意思，怎么会想拨这个电话，怎么会想着在生日这天去拨这个电话呢。

我把手机关了机，放进了抽屉里，扯过被子蜷缩着躺下。

外面又下雨了，凉气顺着窗户缝隙爬进来。我不可避免想到陈文焦，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敲我的窗户，躺在我床上说可担心我了，我还牵着他的手，问他晚上做了什么味道的香皂。

蓝风铃，是一种花香……

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像是出现了幻觉，我感觉陈文焦现在就在我耳边讲话，用那种带着尾音，很勾人的语气。

如果他这时候再来，我估计自己真要变成他的狗，被他拴一辈子了。

但是他没有来，庆幸他没有来，可惜他没由来……

夜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这么冷的天，出了一身汗，弄得浑身都很潮，难受得很。

我起来去洗澡，听到有人开门，应该是许万良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搬东西卖，但是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卖了。

我在浴室里没出声，让他不知道我在家才好呢。

他在厨房折腾了一番，没发现锅里有什么饭，然后又跑到我房间来不知道干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没什么声音了，然后是他开门离开又关门的声音。

真奇怪，这次回来竟然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吵着嚷着让我给他做饭。

我洗澡的动作一顿，想起来什么，浑身一凉，赶紧擦干净从浴室里出来。

沙发上我的衣服和书包早就散落一地，作业上还有几个脚印。我去查看我书包的内里，发现内里被撕烂了，我妈留给我的一万六已经不见了。

许万良拿走了我的钱。

我身上都没有擦很干净，赶紧穿上衣服去追人，他知道我肯定要追他，所以跑得格外快，出来之后已经没有人影了。

我突然觉得我特别特别失败，失败之余也会觉得上天对我真的有些不公平。哪怕只有一点怜悯，一点爱，都不会在我十七岁生日这天给予我这样的痛苦和灾难。

已经注销了的号码和打不通的电话，甚至连留下的最后一万六也要被偷走，我和我妈的缘分竟然浅薄至此。

她临走的时候说希望我去做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我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