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被推出来的是禁军中的一个五品统领，他是在参知政事的保举下才进的禁军，于是皇帝不轻不重的罚了参知政事两个月俸禄，顺便提了要将户部重新交由三司使负责的意思。

　　而沈经纶的死就像在一潭死水中抛了一块石头，能够激起水花，但沉底过后也就不再留下什么痕迹。唯一池底被殃及的池鱼，才会一直记得。

　　肖战合上面前的账册，揉捏着泛着酸痛的眼角，就听靠在窗边的闲人道：“要过年了，连庄子上都热闹了许多。”

　　王一博本意是想提醒肖战，府中也该有些过年的装饰了。却不想肖战抬眼看向自己，有些费解的开口，“你天天朝我这里跑。难道就没有公务吗？”

　　他实在是不明白，王一博怎么那么闲，尤其是在自己很忙的情况下。

　　王一博耸耸肩，“还真没有什么。大雪封路，我回来之前就说了，北疆的一切公务等年后再送。而且沈经纶的案子结束之后，陛下没再派新的活给我了。我倒是奇怪，你怎么就那么多东西要看。”

　　肖战勾了勾唇，“毕竟本国公不像镇北侯那样大公无私，家中一应产业都充了军，没有什么需要打理的。”

　　王一博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他咂摸了两下，同样以费解的语气开口：“你名下所有的产业都要看过？那些掌柜是做什么的？萧棋这个管家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个不用吃饭睡觉的工具，要不说这些年身体都没养好，我看就是操心太多了。”

　　确实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肖战逼自己太狠了。

　　肖战闻言上下扫视着王一博，将人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纳罕道：“我没看错吧，镇北侯今年是二十二岁吧。怎么……”

　　未尽之语，如无声胜有声，王一博哼了一声，嫌自己话多了是吧。他扭过头不再看肖战，从窗台上下来，“你爱听不听。本侯回去了。”

　　肖战笑，“这就走了？不留下用晚膳？”言语间倒是没什么挽留的意思。

　　王一博背对着肖战挥了挥手，“不了，本侯去找点公事忙忙。”

　　走出屋子，王一博看了看仍旧一片素裹的宁国公府，心中有了主意，第二日，肖战是被门口贴春联的动静吵醒的。

　　他看向往自己房门口贴春联的王一博，皱了皱眉，“谁家春联往房门上贴？”

　　王一博走远几步，看着贴的板正的春联点点头，“那怎么了，图个吉利。”

　　院子里的色彩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丰富，肖战看着头疼，但最后也没有选择撤去分毫。

　　小年夜，皇帝得了耳旁风，最后还是允了三皇子回京过年。又是宫宴，除却宫廷歌舞，朝臣们的子女也纷纷献艺，只为在皇家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肖战和王一博的位置排在一起，他看了看中央吹笛的青年，碰了碰王一博的杯子，“这是上次找你那个吧？”

　　王一博辨认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是他。与他合奏的是哪家的小姐？”

　　肖战只看了一眼就给出了回答，“沈御史家的女儿。”

　　王一博：“你不觉着，她有些眼熟吗？”

　　肖战侧目看了眼王一博，“你是说楚篱？”肖战转走视线，看向走回坐位的少女，轻飘飘落下一句，“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楚篱大她六岁。”

　　他补充道：“她们的母亲也是姐妹。”

　　怪不得如此相像，王一博仔细回想了一番，“那册子上可没提。”

　　肖战擦了擦染上浆果汁水的手指，“嗯，最近才查到的。还没往上面添。煤炭的事现在是户部侍郎负责？”

　　话题很是跳跃，王一博挑挑眉，没问肖战查这个做什么。

　　他将视线从肖战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移开，往肖战杯子里添了杯酒，提醒了一句，“果酒不醉人，这是最后一杯。”看了下肖战露出的不满神情，他才笑着回了对方方才的问题，“是那户部侍郎在负责，沈经纶死了，最得利的却是他。”

　　竟是有些感慨。

　　肖战并不意外，“他和沈经纶出身相似，户部需要这样的尚书。”

　　肖战不是贪杯的人，上首的帝王倒是喝了不少，他眯着眼睛，朝肖战和王一博看去，皇后一刻钟之前借口不胜酒力离席了，皇帝身边只剩下三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她顺着帝王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宁国公和镇北侯倒是难得有剑拔弩张的时候。陛下这姻缘线，还真是牵对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端过淑贵妃倒得酒一饮而尽，淑贵妃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帝王的神色，见状继续开口，“要成亲了就是不一样。镇北侯与晟儿一般大，却比晟儿成熟稳重太多了。”

　　皇帝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听爱妃的意思，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淑贵妃不好意思的笑笑，“皇子娶妻，此等大事还是要问过皇后娘娘的。再说了臣妾中意有什么用，还得是晟儿自己喜欢才好。这喜欢啊才能长久，就像臣妾与陛下一样。”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皇帝收回看着肖战王一博的视线，酒精麻痹下的大脑又被灌了这么几句甜言蜜语，几乎要转不动了，他努力思考着，“晟儿这两年行事还是太过浮躁，是该成个家收收气性了。新都名门闺秀众多，你先相看着，赶明儿朕让皇后办宴，请她们入宫坐坐。”

　　淑贵妃达成目的，不再劝酒，转而温柔小意，“陛下，喝点醒酒汤吧。”

　　皇帝很是受用，视线又要往肖战王一博那里看，可座位却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御花园里，肖战看向装醉的王一博，“差不多得了。你还装上了。”

　　王一博脸颊泛着红，肖战也是，只是一个是醉的，一个是冻的。

　　他拽住肖战的手腕，纠正道：“只是还有神志，不是完全不醉。”他说着就朝肖战靠去，在肖战披风的毛领处还蹭了蹭。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处，肖战已然习惯了王一博的亲近，他没躲，只是抬手去摸王一博的脸，“吹会儿风就回去了，宫宴这才一半。”

　　冰凉的手激出王一博的几分清醒，他皱眉，空着的一只手去拉肖战的手，随后攥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嘴里还嘟囔着，“你手怎么这么凉。”

　　肖战没听清，略微低头，“你说什么？”

　　下一刻，他的脸颊被略带着干燥的什么东西擦过，肖战浑身一僵，声音也带上警告：“王一博。”

　　王一博“嗯？”了一身，直起身来，“怎么了？”

　　肖战仔细看着他的神情，将方才的事情归咎为意外，“该回去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略带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审视，“看到那宁国公和镇北侯关系如此融洽，朕心甚慰。”

　　一时间，视线都聚焦到了他们两个身上。

　　两人脚步一停，肖战拱手，“陛下关怀，微臣自是不会再让陛下担心的。”

　　王一博亦然，“陛下劝慰之语，臣铭记于心，以后都会与宁国公好好相处的。”

　　两人突然当着众臣的面重归于好，虽然大家都知道两人之后会是一家人，但亲眼看见的感想还是不一样的。

　　是演的？还是真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但当着这么多人面，皇帝也只好点点头，一脸欣慰，“你们明白就好。”

　　半晚上过去了，群臣原本恐于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直未曾过多打扰肖战与王一博，但眼下既是已经和好了，那便没有什么可顾忌了的。渐渐便有人上前敬酒攀谈。

　　王一博实在是烦了，得了空闲，便想再次出去透透气。

　　变故陡生，他刚行至门口，旁边的禁军忽然拔剑朝他刺来，酒喝的有些多了，王一博躲闪不及，手背上被划了一道。

　　他一脚踢在行刺之人的胸口，动作在刹那之间，那人飞出四五米，吐出一口鲜血后禁军们才反应过来，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肖战拨开人群，冲到王一博边上，拉过他的手仔细查看，脸色阴沉沉地，王一博刚想按住他的手，说句没事，就听他道：“来人，宣太医。”

　　皇帝同样面色不好，他霍然起身，“来人啊，给朕把他拖下去，严刑拷打，定要查清楚幕后凶手。”

　　随后他视线一转，看向手背还滴着血的王一博，“镇北侯，先去偏殿包扎吧。”

　　偏殿内，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的守在一旁，太医小心翼翼地替王一博擦着他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臂的伤口。

　　王一博有些不耐，急的想直接夺过太医手上的药瓶自己上药，但因为被肖战盯着，他也只好作罢。

　　等到上好药，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包扎带蜿蜿蜒蜒，几乎包住了他整个手臂。屋内落针可闻，见包扎好了，肖战这才开口，“你们都退下吧。”语气很是冷淡。

　　肖战抬手倒水，却一不小心脱了手，瓷器摔裂的清脆声中，肖战冷然开口：“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