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门口，一股血腥味儿便直冲肖战和王一博的鼻腔，两人均是面不改色，仵作正在收尾，听见了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是在几人接近白色帷幕时才开口：“里面血腥，想好了再进来。”

　　是道极为冷淡的女声，但音色很是俏丽。似乎是见多了看完后吐成一团的办事官员，语气很是冷漠。

　　肖战脚步没停，径直掀开了帘子，说血腥也谈不上，已经开始缝合了。王一博跟在他后面，看着沈经纶身上的缝合线，看向仵作的目光流露出赞许。

　　仵作下完最后一针，到一旁净手，边上两个衙役开始给严经纶穿衣。她才说了第二句话：“两位大人在外稍后，下官更衣之后便来。”语气比先前多了丝情绪。

　　肖战“不必如此麻烦，先说说结果吧。”

　　仵作见状也不扭捏，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除了高处坠落的伤，身上没有别的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情况。但条件有限，不排除是中了什么查不出来的毒。”

　　她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严经纶的死因，一番话说的极为滴水不漏。

　　肖战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仵作不卑不亢，“回宁国公，属下姓楚，单名一个篱字。篱笆的篱。”

　　楚篱，是个不错的名字。

　　肖战继续道：“昨夜可有送来一壶酒？”

　　仵作神色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酒？没有看到，上面只让下官检查了这位大人的尸首。”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肖战转头看向大理寺少卿：“死者生前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都是要一一验过的。难道还要本官教你们大理寺如何查案吗？”

　　他言语不见激烈，眼神却如刀剑凌迟着大理寺少卿的每寸骨血。

　　王一博看出他动怒，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当务之急先去查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昨夜证物转移是交给谁的？”

　　大理寺少卿说了个名字，随后让下面的人去找人，急的一脑袋汗，谁不知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要是之后还能破案也就罢了，就怕因此最终成了悬案，届时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啊。

　　肖战和王一博则是去了大堂等候，身边的人守在外面，没什么人朝这里靠近。

　　于是王一博放心的坐在了肖战边上，为他倒上一杯热水，回想肖战方才的反应，问道：“严经纶与你关系很好？”

　　肖战拿起水杯握在手里，没喝，闻言摇头，“我们没说过几句话。我时常会想，若是朝中都是他这样的臣子，大越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王一博尽力安抚着肖战的情绪，“证物不见了，那就说明问题的关键就在其中。”

　　肖战颔首，放下杯子，但另一只手上仍旧握住自己的衣角不放，“城门戒严，又过去了这么久，找回来是不可能的了，此人恐怕已经被灭口了。”

　　王一博装作没有看到肖战手上的动作，拿起一旁大理寺少卿送过来的卷宗，转移着肖战的注意力，“反正要等，先看看这些证词吧。”

　　等了小半个时辰，下面的人匆匆前来回报。只是看他的脸色，王一博就知道肖战的猜测成真了。

　　果不其然，那人已经自尽了，还留下了一份认罪书，说自己与严经纶积怨已久，所以才毁去了证物。

　　肖战怒极反笑，手指捏着遗书的一角，几乎揉捏碎了，唇齿间吐出四个字：“无稽之谈。”

　　少时，大理寺卿也回来了，知晓了证物被毁一事，他脸上露出灰败的表情，但强装镇定，“去排查他的人际关系。本官就不信查不出来。”

　　肖战摇摇头，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是亡羊补牢了，一步慢，步步慢，他有些后悔昨日直接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大理寺，搞得现在只能绕远路了。

　　肖战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语气也带着无力，“只能从动机查了，将户部近三年的账册公文全部彻查，现在就去。”

　　大理寺卿立刻道：“今早下早朝便已经封了文书库，下官现在就带人去查。”

　　王一博摇摇头，“不，将所有卷宗搬来大理寺，派人全程看着，一律明火全部不准靠近，晚间不看文书，烛火也不要有。”

　　北越时便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本有一陈年旧案，牵扯众多。但因着吏部的卷宗被烧，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大理寺卿闻言犯了难，“那要如何查清近三年的事情？陛下对此案重视非常，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肖战：“加上我和镇北侯的亲卫便足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股子说不上来的默契，大理寺卿只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说好的关系不和呢？只是他自己的前程全寄于此案，于是也不好耽搁，没再多想，立刻亲自带人去取文书。

　　大堂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王一博看了看时间，“快午时了，回府用膳还是？”

　　肖战却是摇摇头，一脸愁容，“我没胃口。”

　　王一博蹙眉，很不认同肖战的话，“哪有不吃饭的，你早膳也只是喝了一碗粥。”

　　肖战正一阵烦躁，正欲反唇相讥，眼前便落下一片阴影，王一博背对着外面，抬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你别急，慢慢来。总会查出来的，就算查不出来，你手里的东西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肖战这几年在新都可不是白混的，情报网早已布了下去，就算抓不到幕后主谋，但以此威胁对方交出那直接动手的凶手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那样就是自爆底牌，之后便别想再获得深层情报了。

　　不到万不得已，肖战是不会这么做的。

　　手腕处，王一博虎口的薄茧压在肖战的腕骨凸起处，让他一时没有挣脱，肖战就这样抬眼看向王一博，“你怎么知道我怀疑的是谁？”

　　王一博松开手，微哂，“那一起说，看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肖战心绪放松了些，点点头。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参知政事。”

　　但知道是谁，并没有什么用。

　　“我们能知道的，陛下肯定也知道，但是……”肖战没说完，未尽之语两人都懂，但死的只是一个户部尚书，虽说重要，但也绝比不上参知政事。

　　今日朝堂上将选拔新户部尚书的事情仍旧交由他，便可看出皇帝的态度了。

　　肖战思索着，“参知政事是新都的官员，他女儿前年刚成年便入了宫，今年已经有孕。皇帝这些年极为重视他。三司使手上的权利都被他分去了几分，枢密使你熟悉的，与你一向不睦。”至于不睦的原因自然也简单，枢密使主掌军事，但这几年王一博在前打仗，分去了他手中大半实权，原本手中的那块虎符常年在王一博手上。

　　王一博顺着他的话接道：“那突破口便是三司使了。”但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东西，王一博有些迟疑了：“只是他将要致仕，恐怕不会想参与进来。”

　　谁不想要安享晚年呢。

　　肖战脸上露出些笑，像个狡黠的狐狸，“那你可知道他属意的接班人？”

　　王一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难不成是严经纶？”按照北越制度，户部原是在三司门下的。

　　肖战点点头，“正是，严经纶其实也算得上是三司使的门生，他之前就读的书院正是三司使开办的。”

　　王一博脸上的笑几乎藏不住，好在他背对着门口，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层？所以才叫大理寺卿去查户部的文书，好叫人以为你的目标是查严经纶平日里是否有得罪的人。”就连语气都是带着些崇拜。

　　肖战脸上一扫积郁，对此很是受用，“你猜呢？”随后心情很好的略过王一博，向前走去，“走了，该去用午膳。”

　　参知政事府上，他抬手在棋局上落下一子，听完下面人的回报，淡淡对对面人道：“子明，你输了。”

　　被唤作子明的男子一笑，“老师的技艺，是学生再学二十年都赶不上的。”

　　参知政事看他一眼，“此事你怎么看？”

　　子明道：“证物已经毁去，无色无味之药，又过了这么久，查出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怀疑到老师身上，他们也拿不出证据。更何况老师圣眷正浓，又岂是两个莽夫能比的。”

　　参知政事笑的高深莫测，“你可知比起他们，老夫强在何处？”

　　子明不假思索，“自然是老师您才干无双啊。”

　　参知政事摇摇头，“非也，老夫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不过是刚刚科考上的小小知府罢了。”

　　子明面露不服，“他们也只是胜在生在了好人家罢了。”

　　参知政事摆手，“哎，你听我说完，论才干，若是碰上明主，他们只会有远胜老夫百倍的功绩，但偏偏今上不可能全心全意用他二人。”

　　子明不解，“这是何意？”

　　参知政事开怀一笑，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