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郡王府用的膳食,程云意也为王一博安排了院落房间休息,王一博身上乏,到房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待醒来时太阳快落了下去,霞光漫天,有人开了门朝他走过来,背着万丈光芒,因为太过炫目,反而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或许就是因为看不清——
王一博的眼睛睁着,目光痴呆。
青衣、长发、一双清目。
三年来,如同梦魇。
“墨染……”他叫了一声。
那人款款而来,施身朝他拜了下去,“王爷。”
说着伸手过来,试图扶他下床。王一博的失神只在那一瞬间,他袖子一偏,躲开了那人的触碰,冷冷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眼前人看着胆子很小,噗通一声跪下了,哆哆嗦嗦说:“郡……郡王爷,让小人进来服侍王爷……”
王一博没理会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指了指门口说:“出去!”
那人慌得站起来,就要离开,忽又被王一博叫住,“站住!”
王一博的声音冷漠又威严,那人吓得膝盖一弯,立刻又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王一博说。
地面上匍匐颤抖的人缓缓抬头,眼睛里有恐惧和不安,面色也微微发青。
王一博只看了一眼,就又开口,但语气稍微好了点,“出去吧。”
那人如临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房里再次恢复寂静。过分的安静逼得人牙关酸楚。
“墨染啊。”他喃喃自言自语叫了一声,又说:“又来了一个……第四个了……”
先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三个人,跟墨染最像的是那个冷宫侍卫,因为身量和脸型轮廓大抵重合,加上后来穿着和举止上刻意模仿,平日里能显出六七分的相似来。
所以那个侍卫一直留在御前,据说皇上去哪里都带着他,十月初五,墨染生辰那一日,皇上还特意带他出宫去了一趟枫林晚……
而刚刚见到的这一个,初见确实让人诧异,但绝不是最像的,若单纯论相似度,虽然唇下多了一颗痣,身上的各处伤痕及胎记都不复存在,肖战绝对才是最像墨染的人!
所以算上肖战的话,刚刚看到的,应该是第五个!
王一博心头莫名有些怅意和忧虑。
“殿下?”
外面传来程云意的敲门声,在得到许可以后才推门进来,歉意一笑,十分顽劣又夸张地鞠了一躬行礼说:“王爷莫怪,是我失礼了。”
王一博凌厉的眼神逼视过来,问:“你故意安排的?”
程云意并不慌,鼻尖往上耸了下,“想为王爷排解一二。”
王一博不追究他让人进房的过失,而是问:“哪里来的?”
程云意目光闪烁一下,随即又嬉皮笑脸,挑了挑眉,回答说:“我在路上无意中撞见的,怎么样?挺像的吧?”
王一博横眉冷对,“你想做什么?”
程云意摊摊手,“想做什么王爷猜不到吗?”
王一博心中雪亮,只是无法明白其真正用途,“送进宫?”
程云意嘴角略勾,“锦王殿下若是愿意,送给殿下也无不可,今日便可带走。”
王一博:“……”
程云意看出他眼神冷淡,忙又改口,“等下再说等下再说,走,我已命人摆了席,出去咱哥俩喝一杯。”
王一博只得随他出来,外面酒席已备,程云意先自罚了一杯,“这杯算是我请罪了。”
“请什么罪?”王一博浅啜一口又放下杯子,“刚刚的事?”
“刚刚又让您想起锦王妃了吧?殿下,这都三年了……其实……”
“喝酒。”王爷打断他,与他碰了一下杯,“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是是是。”程云意有些无奈也有些痛惜,“今日敞开了,痛痛快快地喝,喝多了住在府里!”
王一博的眼睛凝着指间的杯子,忽然一笑,有点苦涩,“以前他嘱咐我,不能在外留宿,就算喝再多也得回家,实在不行他就去接我。”
程云意听着这些,摇摇头,也想起往事来,“倒不曾见过王妃饮酒,多半见他喝茶。”
王一博眼神迷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没错……”
墨染常在府里为他素衣烹茶,神色举止风华无双,他为之沉迷,陪着喝的多了,对各种茶也略知一二。但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来自江湖的墨染更爱喝酒。
有一次喝多了,趴在他腿上,拉着他的手说:“王爷,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也许就是那样神智渐失的时刻才让他有种平日见不到的、过分的迷茫,王一博以为他为身份多累,就拍着后背安慰,“不管对错,有我在,你放心。”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安慰聊胜于无。虽然为了名正言顺入府,顶了个北堂家少爷的身份,但他们都知道,墨染并不是名门公子,他是江湖人,更像燕赵悲歌,时有易水犹寒之叹。
程云意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个小厮,低眉顺眼地站在了王一博身旁,为他又斟了一杯酒。
王一博眼皮未抬,正要端起杯子喝时,听见程云意说了一句:“荣与,好生伺候着。”
他这才惊地侧头,看见旁边叫荣与的男子,不就是刚刚闯进他房间的那个吗?
他的语气倏的冷下来,“你下去。”
荣与神色复杂地看向程云意。
程云意挑一挑眉笑着说:“别呀王爷,好不好总要试试才知道吧?”
王一博眼里极尽鄙夷之意,咬着牙说:“不用!”
“那这样,荣与你过来。”
荣与闻言,规规矩矩地跪在他面前,低着头叫他,“郡王有何吩咐?”
“我今日要把你送给锦王殿下,你是否能答应我,一定服侍好他?”
荣与怯生生抬眼去看王一博,眼神惊慌羞涩如小鹿,最终略点了点头,“愿王爷不嫌。”
王一博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想跟程云意这厮真是无法交流,便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摔,说:“嫌!”
“咦!”程云意脑袋摇的七荤八素,有点急于表现甚至恨铁不成钢的矛盾感,“此人被我一眼看中带回来,是按照锦王妃的喜好习惯教导的,今日仓促他也紧张,不如王爷带回去,三天之内若不能满意,您将人给我退回来!”
王一博呼吸渐重,气得要当场离去,被程云意拽住了,“怎么又来这一套?”
王一博的脾气冷硬,满朝无人不知。墨染刚去的时候,先皇便提议在高门千金中另选王妃,被王一博婉拒了,后来瑞王登基,各国来贺,有个藩王公主一眼相中王一博,新皇也正欲结交,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当朝赐婚,王一博出列,面呈愠色,一口回绝:“皇上美意,臣心领!王妃新丧,臣无心再娶。便是公主美若天仙,臣也只能辜负了。若皇上降罪,臣亦情愿领罪。若无他事,臣就先行退朝!”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满殿的目瞪口呆。
有个臣子出言弹劾,“锦王妃逝去一年有余,哪里能算新丧?锦王明显就是藐视君上大逆不道!”
皇上沉着不语,最后才说:“王兄情深义重,朕远不及。”
隐隐有叹惋之色。
但自此以后,再没人敢建议过王一博新纳王妃之事。
此刻看着他眼里愈来愈浓的煞气,吓得程云意也不敢再提,忙改口说:“殿下坐,坐……咱们继续。小弟跟您开个玩笑,您不喜欢就算了。我不过是想着您身边能有个人伺候也是好的,伺候好了为您排忧解难,伺候不好就让他端茶倒水。不然,难不成这辈子您打算一个人过?”
王一博只觉得一股幽幽寒气从脚底冒上来,眼睛瞥向地上跪着的荣与时,心里却蓦地豁然开朗。
先前宫里的那三个暂且不提,荣与是渝州人,墨染也是渝州人……
长得有几分相似,莫非他们有什么亲缘关系?
“行,这个人我先带走了,过几日给你送回来。”
程云意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嘴角尴尬地笑了笑,问:“殿下,您没开玩笑吧?”
王一博斜着瞪了他一眼。
“得,我知道了,想通就好想通就好。那个……您要是喜欢,不用送回来,留在您身边吧。”
王一博不辩驳,只想着能问荣与一些问题,但当着程云意的面又不方便。虽说他跟程云意很熟,但程家……毕竟不是从前。
几杯酒下肚,程云意也有了醉意。
他晃着酒杯,突然说了一句:“殿下,我真替你感到不值……想当初我父亲可是站在您这边的……”
王一博心想,这个程云意还是一样的口无遮拦。难怪程威求皇上将他打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都过去了,小郡王谨言慎行。”
王一博好心提醒,程云意却不屑地从鼻子间“嘁”了一声,又说:“真是可惜……不然现在坐在殿上的怎么可能是……”
他并没说错,当年王一博胜算极大,朝中拥护者不少,程威表面中立,但私底下对他颇为关切……最后若不是因为墨染……
“程家此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前朝权势、后宫恩宠、边疆兵权,没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到的,你年纪尚轻便封了异性郡王,这在我朝是独一份,所以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莫要管我了。”
“殿下,你别想着锦王妃了,是他害了你……”程云意对自己的酒量浑然不觉,越喝越上头,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举杯的时候胳膊都立不稳,“这世上已再没有什么能够羁绊于你,你要权倾天下,或者逍遥江湖,只要你想,世上有什么是你不能唾手而得——你为什么过得一点也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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