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规划局会议中心座无虚席。旧城改造项目中期评审会吸引了市领导、专家组成员和各相关部门负责人。林柏站在演示台前调整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正襟危坐的萧林海。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三天没单独交谈了。

"请林建筑师开始汇报。"主持人宣布。

林柏深吸一口气，点击遥控器。大屏幕上显示出全新的方案效果图——既保留了老城区的历史风貌，又巧妙融入了现代功能需求。那片柏树林被设计成社区文化公园，中央保留了他们刻字的那棵老柏树。

"各位领导、专家，经过与规划局的深入沟通，我们重新优化了方案。"林柏的声音沉稳有力，"在保留城市记忆与推动区域发展之间，我们找到了平衡点。"

他详细讲解了设计理念和技术细节，专业而充满激情。台下不时传来赞许的低声讨论。萧林海始终面无表情，但林柏注意到他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轻轻点着节奏——这是他专注时的小习惯，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最后，关于这片柏树林的保护性改造..."林柏停顿了一下，目光与萧林海短暂相接，"我们建议保留全部成年树木，只在必要区域进行适度修整。这些树木不仅是生态资源，更是社区居民的情感寄托。"

评审专家们开始提问。一位白发老者质疑道："保留这么多树木会不会影响商业开发价值？"

林柏正要回答，萧林海突然站了起来："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经过我们测算，保留成熟树木反而能提升周边商业价值至少15%。现代消费者更青睐有绿色空间、有人文气息的商业环境。"

林柏惊讶地看着萧林海。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支持保留柏树林。

讨论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专家组一致通过方案，甚至称赞这是"旧城改造的典范之作"。会议结束后，人群簇拥着林柏表示祝贺。他不断张望，却找不到萧林海的身影。

"找萧处长？"张琪凑过来小声说，"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让我转告你今晚七点，江南春酒店，项目组庆功宴。"

林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亲口说的？"

"嗯，还说...让你少喝点酒。"张琪眨眨眼，"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江南春酒店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通明。林柏特意换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别着小小的柏树造型袖扣——那是他二十岁生日时，按记忆中萧林海曾说过喜欢的样式定做的。

萧林海迟到了二十分钟。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但领带换了一条暗纹的，比平时稍显休闲。林柏注意到他的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萧处长！就等您了！"项目组同仁热情招呼，"来，坐主位！"

萧林海微微摇头："我坐这边就行。"他选择了林柏旁边的座位，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不断有人来向"首席设计师"林柏敬酒，尽管他再三推辞，还是被灌了好几杯。脸颊开始发烫时，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挡在他和敬酒者之间。

"够了。"萧林海的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明天还有工作，林建筑师需要保持清醒。"

"哎哟，萧处长心疼了？"一位喝高了的同事起哄，"那您代他喝呗！"

萧林海冷冷扫了对方一眼，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萧林海真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哇！"全场哗然。萧林海以从不参加酒局闻名，更别说替人挡酒了。

林柏怔怔地看着萧林海滚动的喉结和沾了酒液发亮的唇，胸口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萧林海放下酒杯，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你酒量还是这么差。"

这句近乎亲昵的责备让林柏耳根发热。他小声嘟囔："才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林海凑近了些，呼吸间的红酒香气拂过林柏的脸。

"只是...没人帮我挡酒..."林柏故意拖长音调，借着酒劲撒娇，"以前都是你帮我喝..."

萧林海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清明："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离开喧嚣的宴会厅，夜风拂面而来。林柏踉跄了一下，萧林海立刻扶住他的手臂。隔着衬衫布料，林柏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我...没醉。"林柏口齿不清地抗议，身体却诚实地往萧林海身上靠，"就是有点...晕。"

萧林海叹了口气，半扶半抱地把他塞进出租车。林柏迷迷糊糊报出酒店地址，然后一头栽在萧林海肩上。

"坐好。"萧林海试图推开他，但林柏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不要...你身上好香..."林柏蹭了蹭他的肩膀，呼吸逐渐平稳。

萧林海僵直着身体，良久才慢慢放松。他低头看着林柏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十二年了，这张脸从少年变成男人，却依然能让他心跳加速。

"萧...林海..."林柏突然呢喃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别再...离开我..."

萧林海的呼吸一滞。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几乎要碰到林柏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来。

到达酒店后，萧林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柏弄回房间。林柏瘫在床上，衬衫皱巴巴地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萧林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去浴室拧了条湿毛巾。

"起来，擦把脸再睡。"他扶起林柏，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林柏迷迷糊糊地配合，然后突然抓住萧林海的手："留下来...陪陪我..."

"你喝多了。"萧林海试图抽回手，但林柏握得很紧。

"就一会儿..."林柏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以前那样..."

萧林海的心防轰然倒塌。他坐在床边，任由林柏抱着他的手臂入睡。确认林柏睡熟后，他轻轻挣脱，环顾四周想找杯水放在床头。

书桌上摊开几本建筑杂志，全是萧林海发表过的文章，有些页面还做了标记。旁边的架子上整齐排列着城市规划年鉴——正是萧林海参与编辑的那些年份。最让萧林海震惊的是书柜最上层的一个盒子，里面竟然收集了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公开演讲视频和报道剪报。

萧林海的手微微发抖。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珍藏着那些回忆，却没想到林柏也在用这种方式关注着他的一切。

浴室里传来水声，萧林海慌忙把东西放回原处。林柏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似乎清醒了些。

"你...还在啊。"他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傻笑，"真好。"

萧林海递给他一杯温水："把这些喝了，明天会好受点。"

林柏乖乖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萧林海的手背。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谢谢...送我回来。"林柏的声音清醒了不少，"还有...今天在会上帮我说话。"

萧林海低头整理袖口："我只是实话实说。你的方案...确实很好。"

"真的？"林柏眼睛一亮，"萧大处长终于认可我了？"

"别得寸进尺。"萧林海瞪他，但眼神里没有真正的怒气，"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等等！"林柏叫住准备离开的萧林海，"下周...项目组不是要去深圳考察吗？我们...一起走？"

萧林海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航班信息发我。"

门关上的瞬间，林柏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尖叫。这是他十二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一周后，林柏和萧林海并排坐在飞往深圳的航班上。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单独出行，虽然名义上还是工作关系。

"窗边还是走道？"值机时林柏问。

"窗边。"萧林海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愣了一下——林柏还记得他喜欢靠窗的位置。

飞机起飞后，萧林海专注地看着窗外云海，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林柏偷偷用余光看他，注意到他眼角已经有了几道细纹，但依然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

"看什么？"萧林海突然转头。

林柏慌忙抓起一本杂志："没...这个设计挺有意思的..."

萧林海瞥了一眼杂志，嘴角微微上扬："拿反了。"

"啊？哦！"林柏手忙脚乱地把杂志转过来，耳根通红。

就在这时，飞机突然遇到气流剧烈颠簸。林柏一把抓住萧林海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肤。

"没事的，只是普通气流。"萧林海安慰道，却没有抽回手。

颠簸持续了半分钟，期间林柏一直紧握着萧林海的手。当飞机恢复平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

"抱歉...我有点怕颠簸..."林柏尴尬地解释。

萧林海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掐出的红印，突然轻笑一声："小时候你也是这样，一打雷就钻到我怀里。"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空姐推着饮料车经过，萧林海要了两杯橙汁，自然而然地帮林柏那杯加了两块冰——正是他喜欢的喝法。

"你还记得。"林柏接过杯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萧林海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但林柏分明看到，他的耳尖悄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