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柏站在投影幕布前，手中的激光笔在规划图上画出一个红色圆圈。

"这一片老建筑必须保留。"他的声音坚定，"不仅是出于建筑美学考虑，更因为它们承载着这片社区的历史记忆。"

萧林海坐在长桌另一端，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林建筑师，城市规划不是博物馆策展。这些老建筑年久失修，基础设施落后，保留价值有限。"

"有限？"林柏的眉毛挑了起来，"萧处长，这些砖瓦里沉淀的是几代人的生活痕迹。你看看这个檐角设计，这种工艺现在已经——"

"规划局需要考量的是整体城市功能和发展。"萧林海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文件，"这片区域规划为商业中心，将创造数千就业机会，提升整个城区的经济活力。"

林柏的胸口剧烈起伏。三天前在图书馆那个稍纵即逝的温和萧林海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啪地关掉激光笔："所以经济效益就是唯一标准？那些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居民呢？他们的情感联结呢？"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员不安地交换着眼色。张琪悄悄拉了拉林柏的衣角，被他无视了。

萧林海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情感不能当饭吃，林建筑师。我们的责任是为更多人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

"更好的生活？"林柏冷笑一声，"把人们熟悉的一切推倒重来就是更好的生活？萧处长，你小时候在这些街巷里玩耍的记忆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萧林海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请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入专业讨论。"

"那我们就来谈专业的。"林柏猛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资料，啪地拍在桌上，"这是我做的结构评估报告，这些老建筑主体结构完好，完全可以通过改造满足现代需求。既保留历史风貌，又提升功能价值，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

萧林海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这种改造方案成本太高，周期太长。"

"但长期收益更大！"林柏绕过会议桌，直接站到萧林海面前，"一座有灵魂的城市不是靠钢筋水泥堆砌出来的。你看看欧洲那些百年老城，它们的经济活力差吗？"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的呼吸。林柏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萧林海则是冷冽的雪松气息。十二年前，他们曾无数次这样近距离争执一道数学题或一部电影的评价，最后总是以萧林海的妥协告终。

但这次萧林海没有退让。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柏："这不是欧洲，林柏。这是需要快速发展的小城市。你的理想主义在这里行不通。"

"所以你的现实主义就是扼杀一切有温度的东西？"林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受伤，"就像十二年前你扼杀我们的友谊一样？"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萧林海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林建筑师，请根据规划要求修改方案，周五前提交。"

说完，他收起文件大步离开会议室，背影僵硬得像块钢板。

林柏站在原地，拳头攥紧又松开。张琪小心翼翼地问："林老师，我们还改方案吗？"

"改！"林柏咬牙切齿地说，"但不是按他的要求改。我要证明他是错的。"

会议结束后，林柏在规划局大楼里转悠，试图找到萧林海的办公室。他需要再谈谈，不仅为了项目，更为那个在图书馆里几乎向他敞开心扉的萧林海。

"请问萧处长的办公室在哪？"他拦住一位工作人员。

"三楼右转尽头，306。不过萧处出去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

林柏道谢后上楼，找到306室。门锁着，但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他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居然没锁。

"就等五分钟。"林柏自言自语地推门进去。

萧林海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一丝不苟。文件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笔筒外空无一物，连椅子都端正地推在桌下。唯一有人情味的是窗台上的一盆绿植，但就连那株植物也被修剪得规规矩矩。

林柏好奇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办公桌中间的抽屉上。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拉开了抽屉——里面是几支备用钢笔和一本工作日志。再拉开右边抽屉，整齐的文件和印章。当他拉开左边最后一个抽屉时，呼吸瞬间凝滞。

抽屉深处躺着一个简易相框，里面是那张他们在柏树下勾肩搭背的照片——和他们时间胶囊里那张一模一样。相框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上面用褪色的彩笔写着"H&B"。

林柏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相框，胸口涌上一股热流。原来萧林海也留着这些记忆，就像他一样。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柏猛地抬头，萧林海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我来找你谈谈。"林柏慌忙把相框放回去，但为时已晚。

萧林海大步走过来，砰地关上抽屉："谁允许你翻我东西的？"

"门没锁，我就..."

"出去。"萧林海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林柏站在原地没动："为什么藏着我们的照片却装作不在乎？萧林海，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说，出去。"萧林海一把抓住林柏的手臂，力道大得令人发疼，"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林柏被他拽到门口，却在最后一刻挣脱，转身直视萧林海的眼睛："我不会放弃的，无论是这个项目，还是你。"

萧林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冰冷："随你便。"

门在林柏面前重重关上。他站在走廊上，摸了摸被捏痛的手臂，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那个抽屉里的秘密给了他希望——萧林海筑起的高墙并非坚不可摧。

接下来的几天，林柏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正面强攻，而是开始了一系列"偶遇"。

周一早晨七点半，萧林海常去的咖啡馆。林柏"恰好"排在他后面："早啊，萧处长！真巧，你也喜欢这家的拿铁？双份糖浆不加奶泡，对吧？"

萧林海震惊地回头，林柏已经笑眯眯地对店员说："两杯一样的，我请客。"

周二中午，规划局附近的音乐唱片店。林柏"偶然"在古典区遇到正在翻看黑胶唱片的萧林海："哇，这不是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吗？你以前最爱这个版本了。"

萧林海像被烫到一样放下唱片："你在跟踪我？"

"纯属巧合。"林柏无辜地眨眨眼，却已经掏出钱包买下了那张唱片，"送你的重逢礼物。"

周三下班时间，萧林海走出办公楼，发现林柏靠在他的车旁，手里拿着两包零食："记得这个吗？小熊饼干和小浣熊干脆面。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吃。"

萧林海站在原地，表情复杂："你到底想干什么？"

"重新认识你。"林柏递过饼干，"十二年够改变很多，但也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萧林海犹豫了很久，最终接过小熊饼干，咬了一小口。那个瞬间，林柏仿佛看到十四岁的萧林海又回来了。

周四晚上，林柏在酒店房间里修改方案时，门铃响了。开门后他惊讶地发现萧林海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谈谈方案。"萧林海生硬地说，但耳尖微微发红。

林柏笑着让开门："请进，萧处长。"

两人熬到深夜，争论、妥协、再争论。最终达成的方案融合了双方理念：核心区域保留最具特色的老建筑，周边则按规划局要求进行现代化开发。那片柏树林——两人都没有明说但心照不宣的关键——将被保留并改造成社区公园。

"这样...还不错。"凌晨两点，萧林海看着最终方案，微微点头。

林柏瘫在椅子上，筋疲力尽但心满意足："看吧，我们总能找到共同点。"

萧林海收起文件准备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谢谢咖啡。"

这是他第一次对林柏表现出近乎友善的态度。林柏正想回应，萧林海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

"我得接这个。"他快步走到走廊上，声音压得很低，"爸..."

林柏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严厉的男声，而萧林海的背绷得笔直，像被检阅的士兵。

"...是的，我明白...不，我没有...只是工作关系..."

通话结束后，萧林海回到房间，面色苍白。

"你父亲？"林柏小心翼翼地问。

萧林海机械地点头："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工作。"

"然后呢？"

"他让我记住上次的教训。"萧林海的声音空洞，"说如果我再...重蹈覆辙，后果会更严重。"

林柏的心沉了下去："什么意思？什么叫上次的教训？当年你搬家是因为...我们？"

萧林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别问了，林柏。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

"我要知道真相！"林柏抓住他的手臂，"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突然消失！"

萧林海挣脱开来，声音发抖："真相就是，如果我们走得太近，对你我都没好处。尤其是你。"

"你在威胁我？"

"我在保护你！"萧林海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压低声音，"求你...就保持同事关系，好吗？"

林柏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父亲...当年是故意分开我们的，对不对？因为他发现你对我..."

"别说出来！"萧林海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惊恐，"什么都别说。"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绝望。最终，萧林海转身离开，留下林柏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手中紧握着那包没吃完的小熊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