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是在天微亮的时候进来的，他带着一身凉气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躺回刘耀文身边。

　　刘耀文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八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宋亚轩侧身推醒刘耀文，他扮演着完美伴侣，刘耀文也配合地扮演着睡眼惺忪。

　　吃早饭时刘耀文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婚前我给你订了台车，最近销售告诉我快到店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取吧。”

　　眼见宋亚轩露出礼节性微笑他就赶紧加了句：“是新婚礼物，你一定要收的。”

　　刘耀文圈住宋亚轩的手腕左右晃了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宋亚轩无奈，小幅度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吧。”

　　刘耀文满意地收回手，低头喝粥时心脏依然狂跳不止。昨晚宋亚轩走后，他连夜安排人，在那台车上装上了定位。

　　当务之急，他想先知道宋亚轩每天晚上弄晕他之后，到底去了哪儿。

　　正想的出神，他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对了。我妈让你今天晚上去我们家吃顿饭，可以么？”

　　刘耀文下意识道：“当然可以啊。几点？下班以后我让司机接你一起去吧。”

　　宋亚轩语气轻快，但嘴角抿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晚上再联系。”

　　刘耀文觉得像被针扎了一下，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他俩结婚以后见家长的次数很少，宋亚轩有意不让他和宋家人接触。以前他只觉得是个人习惯不同，现在想想，可能是从一开始宋亚轩就不希望他走进自己的人生。

　　宋家家宴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客套，宋母不咸不淡地扯着家常，但他早就知道了，他们这次请吃饭就是想要谈谈宋亚轩弟弟宋明轩的事。

　　刘耀文嘴上“嗯嗯”着，手上专心致志地处理着大虾，去头剥壳蘸上酱料，白净的虾肉全到了宋亚轩的碗里。

　　宋亚轩刚想礼尚往来地给他盛碗汤，宋父先皱着眉头开口了：“亚轩你也太不懂事了，给人耀文也夹点菜啊。”

　　刘耀文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立刻按住他稍稍抬起的手：“不用了。宋亚轩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懂事，他开心就行。”

　　宋父也没想到会被当场驳了面子，皱着眉头下意识地露出了凶相，又瞬间止住：“那就随你们了。”

　　刘耀文用余光瞥向宋亚轩，那人还是一副柔弱样，嘴角却迅速划过一丝笑意，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

　　上一世刘耀文和他们一家接触不多，每次都害怕自己出错，脑子一片空白。可今天一看却很奇怪，宋亚轩好像并不喜欢这个家，而这个家也没这么欢迎他。

　　正这么想着，宋母的声音又把刘耀文拉回现实：“耀文啊，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果然，这场戏终于进高潮了。

　　“明轩前段时间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了点摩擦，现在遇到了调解问题，对方姿态太强硬了。你能帮我们想想办法么？”

　　说是摩擦，其实就是宋明轩这个混小子把人家打了。对方也有点家底，不愿意和解，坚决要让他进少管所。以前刘耀文为了在宋亚轩面前表现，没少用手段收拾这些烂摊子，他刚想一口答应，却注意到宋亚轩脸上一丝没藏住的厌恶。

　　不会吧？他不会是想要我拒绝吧？

　　刘耀文试探性地开口：“这事我略有耳闻。但最近刘氏正在操持跨国项目，不能惹上丑闻。这样吧，我给你们推个律师咨询一下，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了。”

　　好像，蒙对答案了。

　　宋亚轩先是微微睁大了双眼，严肃转为了震惊。在听到他明确拒绝后，嘴角又迅速勾了一下。

　　宋父宋母还在叨叨什么，刘耀文已经听不进去了，脑袋像炸开一样涌入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事实——

　　上一世的刘耀文不会自以为了解宋亚轩，结果做了很多他讨厌的事情吧？

　　回程路上一路沉默，宋亚轩观察着旁边这个人，饭吃得好好地，某个瞬间突然垮了脸。现在眼角眉梢都向下走，偶尔和他对视一下，眼神闪躲表情复杂，一副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他伸手想拍拍刘耀文的肩膀，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刘耀文就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身子，把他的手一把拍开。两只手相撞的时候，指甲划过了他的手背，宋亚轩微微皱眉：“嘶——”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在想事太入迷了，你没事吧亚轩？”

　　看到宋亚轩红了的手刘耀文瞬间回魂，拉在灯光下仔细地看：“要不我们去趟医院吧。”

　　宋亚轩勾起嘴角，眼角弧度却压根没变：“不用啦。这点伤，还没医院可能就愈合啦。”

　　这么不识好歹，就多余关心这小子。

　　他边想着边把头转到刘耀文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然后试图慢慢抽回手。没想到刘耀文没松手，掌心的温度覆盖着刚刚受伤的地方，有丝丝缕缕的疼，但也被安抚得平静了些。

　　刘耀文耳朵微微泛红，手心也在出汗，嘴唇微张了两次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宋亚轩耐心即将耗光前，他开口了：“你不喜欢你弟弟么？你们家感情并不好么？”

　　宋亚轩微怔，刘耀文又急切地扶住了他的肩膀，直视着他：“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答应你爸妈提出的要求？你不喜欢的事就告诉我，我不会去做的。”

　　宋亚轩觉得指尖好似被烫了一下，不然怎么会从手指到心脏都忍不住想要颤抖。

　　但即便如此他也明白，他印象里的刘耀文，是绝对不可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的。

　　“也没有不喜欢吧，只是觉得不应该麻烦你。明轩是那种你对他好他也记不住的孩子，不如让他吃点苦头。”

　　宋亚轩再次抽回手想找个借口离开，刘耀文维持着半蹲着的姿势抬头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对他好的话，那我就只对你好。是你想要的话，什么都不麻烦。”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宋亚轩非常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太高兴或是太震惊的表情，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底摇曳。他迅速看了眼镜子，确认脸颊没有泛红，但又忍不住笑。

　　从小到大，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哪怕是句假话，配上刘耀文闪亮亮的小狗眼，也显得格外动听。

　　“嗯。谢谢你。”

　　晚上照例给刘耀文递了被加了料的牛奶，站在床边看他沉沉睡去后，宋亚轩开车去了基地。

　　贺峻霖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听见大门声响忍不住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大哥你才来，这几天任务全是我做的，结个假婚真把自己陷进去了？”

　　宋亚轩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我放着豪宅不住，新婚第一晚就这儿和你熬夜写代码，还不够努力啊？”

　　贺峻霖一听这话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玩味地上下打量着他：“你那便宜老公怎么样？看着挺帅的，但不太聪明，你应该不会被识破吧。”

　　宋亚轩从包里掏出眼镜，随意翻了几页笔记就打开了电脑：“哼，那个傻大个，被骗得一愣一愣的。”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心底好像有哪个地方隐隐不太舒服。但宋亚轩深呼吸了一次，把不适感一口气吐了出去。

　　“那就好，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爱上客人。”贺峻霖拖长了语调，双腿一蹬让滑轮椅稳稳地停在宋亚轩身边，“刚发你邮箱了，我已经调查过了，这次客户要搞的人就是他。”

　　宋亚轩点开文档：刘夕，38岁，铭星企业技术部总监。

　　“明明都是大人物，却要用肮脏的手段相互坑害。这些有钱人啊，真是没良心。”贺峻霖指了指屏幕，“人找到了，怎么把资料弄到手，就看你的了。”

　　宋亚轩仔细翻看着贺峻霖整理好的资料，看到“半年前铭星的大裁员事件的负责人”时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不就是大人物，才玩得这么脏么？”

　　所有的衣冠楚楚背后都藏了点见不得人的灰色地带，A市每个喊得上名号的家族，哪个没赚过不干净的钱。他们是带着特权出身的人，总会顺理成章地把脏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而宋亚轩和贺峻霖，干的就是这些事。

　　他俩当年是参加暗网的信息攻防战认识的，当时缠斗了很久，太想给对方使绊子，结果被第三名偷了家。气不过的两个人发誓要扒出对方的身份，结果一找才发现也算半个熟人。

　　相认后迅速达成共识，一起接活，做大做强，后来就在黑市成立了这个情报组织。

　　平时跑腿的活有小弟干，他俩社会人脉足够，又在灰色产业链上做出了名气，大生意络绎不绝，游走在那些光鲜亮丽背后最阴暗的角落。

　　“你说，要是让人知道平时温文尔雅的宋家大少爷在做这种事，大家会怎么想？”

　　宋亚轩揉了揉头发，人前连头发丝都得有自己的位置，现在就随意支棱着：“你不也是。贺家小少爷，知名新生代新闻主播，背地里为了钱什么都干。要被曝光了，第一热搜就是你。”

　　贺峻霖满不在乎地笑笑：“得了，咱俩半斤八两，还是把皮藏好吧。我已经安排人去跟踪刘夕了，时间不多了，确认资料在哪儿我们就下手。”

　　宋亚轩点头，看了眼时间：“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不然那个人睡醒没看见我，恐怕会起疑心。”

　　贺峻霖又开始掐着嗓子手舞足蹈：“好好好，这就是有家的男人。”

　　看着宋亚轩一脸嫌弃，他又正色道：“但作为多年朋友还是提醒你一句。骗骗他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不然他和你都没什么好下场。”

　　宋亚轩暗骂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无脑二世祖么？答应联姻就是看上了他们家大业大，随便骗点资源咱以后就过上好日子了。走了。”

　　明明说的是事实，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刘耀文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宋亚轩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手背，伤口已经结痂了，连创可贴都用不上，只有笨蛋才会因为这点破事想到去医院。

　　刘耀文就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