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赶到医院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工厂的实验室爆炸，虽然有应急装备，但也造成了不小的危害。医院的急诊室里，挤满了受伤的工人和前来查看的家属。

肖战好不容易在一堆人里面找到了一个熟人，他艰难的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关叔叔，你看到我爸爸了吗？”

关正是车间主任，他跟肖战的父亲肖江同一时间进的单位，两个人平时的私交也很好，一个负责技术，一个负责实验。

“战战......”

关正有些欲言又止，折让本来就提心吊胆的肖战更加担忧，一颗心脏几乎已经悬到嗓子眼了。

“我爸......我爸他......”

“你爸当时还在实验室里面......”

听到这句话的肖战，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魂一般。

“战战......战战......你听我说，你爸爸他......”

“我爸......他死了吗？”

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砸，肖战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相信自己那个爱开玩笑，超级疼老婆的耙耳朵老爸，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他的耳朵里不断地轰鸣，仿佛有几百把大锤一般死命的敲打他的脑神经。

肖战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怎么也擦不干掉下的眼泪，手心手背甚至连衣服袖子都用上了，还是擦不干净。

模糊的眼前，似乎来来往往的人都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肖战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蹲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放声大哭。

“爸爸！”

“哎！不是！战战！”

关正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腿，连忙蹦过来也蹲在肖战旁边。

“你爸没死！”

“......”

肖战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的脸上还挂着斑驳的泪水，眼尾和鼻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红，看的让人揪心。

“我......我爸......”

“你爸被救出来了，但是好像撞到了头，现在正在楼上动手术。”

“......”

肖战有种想掐死这老头的想法，但现在显然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看看肖老头的情况比较重要。

“所以我爸爸他......”

“他在楼上动手术。”

关正这次直接说了重点，他也被肖战刚刚那个举动吓坏了。

肖战一路小跑着到了二楼手术室门口，守在那里的母亲一见到儿子，眼泪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流个不停。

刚刚在楼下因为和关正说岔了，此刻的肖战心里已经稳定了不少，只要人还在一切都有希望，更何况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如果他也哭的话，母亲只会更加的伤心难过。

肖战搂着母亲低声安慰，眼眶还是一直发酸，他用力的眨着眼睛控制不让泪水滑落，即使眼睛都已经生疼，他也紧咬着牙根。

等到母亲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后，才缓缓将父亲的情况告诉了肖战。

这次事故是因为实验室在实验过程中气体泄漏导致的爆炸，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当时在实验室里的父亲和几个技术员都受了伤。

其中父亲和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因为离实验台最近，受的伤最严重。

两人都受到爆炸的冲击伤到头部，在送来医院的途中就已经陷入昏迷。

听到这里，肖战的心脏又悬了起来，但面对手足无措的母亲，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轻轻拍着母亲的手安慰道：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妈妈。”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名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肖江的家属！何成龙的家属！”

“在！”

“在！”

“他们两人都伤到了头，现在发现有颅内出血的状况，需要进行开颅手术。家属跟我来，需要在病情知情书和手术同意单上签字。”

肖战忙不迭的点头，跟着护士去了办公室。但走了两步才发现，何成龙的家属并没有跟上来，他还停在原地，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虽然时间紧迫，护士还是很认真的给肖战讲解了手术注意事项，以及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肖战听的认真，心里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他签字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平时潇洒俊逸的签名，竟然有点歪七扭八。

“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嗯没事，我很明白作为家属的心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护士柔声安慰道。

她将肖战签好的单据收好，然后从电脑里打印了一张单子出来。

“这个是缴费单，麻烦你去一楼缴下费用。”

“缴费？我爸有医保，而且这是在工厂发生的事故，应该是走工伤的，怎么需要我们交钱呢？”

面对肖战的不解，小护士也颇为无奈的解释道：

“我现在找不到工厂的负责人，如果报工伤的话是不能使用医保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父亲的社保齐全，个人缴费后工伤也是可以报销的。”

肖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听护士这样说也只能照做，毕竟父亲还等着手术。

肖战交完钱回来，发现工厂的人也终于来了。

“你们可算是想起来我们了吗？”

肖战的语气有些冲，但来人却好像没有听见，只用陪笑着说道：

“真抱歉，因为这次事故厂里受伤的人不少，我刚刚也是被楼下叫去了。”

男人看上去跟肖战的父亲差不多大，也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袖口和前襟被磨得有些发白。他满头都是汗，脸上手上也有不少的擦伤。

想来这人也是在爆炸中受了伤，就他一个人上上下下忙活，自己的伤口都没来及处理。

肖战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语气也变得松软了下来。

“你们不是博华重工的子公司吗？这么大的上市公司，难道没有一点应急预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公司也不派人过来，就打算让员工这样等着？要是我们没钱，是不是就要让我爸躺在里面等死？”

“当然不是。”

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肖战扭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那男人走到肖战的面前，递出了自己的名片，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我是博华重工的总经理秘书陈宇，主要负责平治工厂爆炸案的应急管理工作。”

“哦？事情都发生两个多小时了您才来？这也叫应急？！”

陈宇没有理会肖战带着怒气的质问，他只是淡淡一笑从容地道：

“所谓应急管理不仅仅只是医疗救助，我们同时也要兼顾工厂、公众。”

肖战最不喜欢和这种打官腔的人说话，虚的一套一套的，就是一点都不干实事。

他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将手中的单据递到男人的面前。

“你们怎么应急我不管也管不着，不过既然你来了，把我爸的医药费给报销了吧。”

男人没有伸手去接那叠单子，只微垂双眸扫了一眼，随即开口道：

“对不起啊肖先生，请原谅我无法支付这笔费用。”

“什么？！为什么？！”

“因为作为这次爆炸案的主要负责人，肖工程师需要负全部责任。”

肖战差点就爆了粗口，但当他的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的母亲，他硬生生的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这次爆炸，是因为我父亲引起的？”

“是的。”

“你......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男人也注意到了肖战的母亲和周围陆续投来探究目光的人，他点了点头，朝着身边跟来的几个人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跟着肖战来到了医院的楼梯间。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爆炸是因为我父亲？你们调查过了吗？不能血口喷人，张嘴就来吧。”

“肖先生，就像刚刚跟你说的那样，在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启动了应急预案，总公司安排了我跟消防队对现场进行了勘察。实验室里虽然发生了爆炸，但好在距离存放监控的保安室比较远，监控里看的很清楚，是因为肖工在开始实验之前没有检查设备，所以才造成的气体泄漏产生爆炸。”

“怎......怎么可能......”

肖战不相信一向谨慎的父亲会如此大意，他这个人一辈子待在实验室里，是最注重安全不过的。平时在家里，他因为母亲忘记关闭燃气总阀而生气，也因为小时候调皮玩蜡烛的肖战动过皮带，甚至连父亲的口头禅都是安全无小事。

陈宇看出了肖战的疑惑，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将存在里面的监控视频放给肖战看。

确实，本应该在开始试验之前要检查设备的这个步骤，父亲只是进行了查看就在记录上签了名，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步一步的检查登记。

“肖先生，您也看到了，事情的经过确实就是这样。”

陈宇将手机收回口袋，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肖战，继续说道：

“经过消防队的勘测，此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确实是肖工，所以......”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们......你们也不能不管我父亲吧。”

“真的非常抱歉肖先生，根据集团的管理规定，安全类事件的第一责任人是工厂的安全员。肖工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同时也是平治工厂的安全责任人，所以这次的爆炸是由肖工负全责。”

“负全责......可我爸现在还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要怎么负责！”

肖战已经控制不住内心压抑的情绪，他崩溃的低声嘶吼道。

陈宇看到他这幅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轻轻叹气道：

“肖工是平治工厂的老人了，从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厂里的一线工作，一直以来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虽然平治是几年前才刚刚并入集团，但肖工的为人，集团下上都还是认可的。所以......在肖工恢复之前，集团暂时不会追究他的责任。至于医疗费用，在这次爆炸中的伤员已经申报了工伤，后续的具体赔偿金额等肖工恢复后，我们再进行协商。”

“可是我爸明明也是工厂的职工，为什么不能给他走工伤保险？”

“真的非常抱歉肖先生，这是集团的决定。”

肖战抬头看向陈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狗屁决定，我爸身为你们集团的职工之一，他就有资格享受工伤保险。凭什么你们说不承担就不承担！还有，我爸是安全责任人不假，但发生事故从责任人到法人都要承担，而不是由我爸一个人承担。你们这是糊弄三岁小孩子呢？真当我不懂劳动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