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沟巷,是整个B市,最脏乱的地方之一。
窄窄的巷子里,各种煎饼果子摊位、烧烤架子、烤红薯的炉子拥挤不堪,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偶尔来这里消费小吃,这是车沟巷的人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仅仅隔着一条马路,大学城那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栋栋高楼中,满是青春洋溢的学生们;反观车沟巷内,只有寥寥几个学生进来消费,摆摊的人比前来消费的顾客都要多。
在这样一条巷子里,王一搏的车要是能开进去,那也算是奇迹了。
“停在这里,我自己走进去。”王一搏发话道。
乐乐和岩岩两名保镖想要阻止,却被王一搏的眼神劝退了。
事关肖赞,他并不想让别人跟去。
当然,他也不是鲁莽的人,随身携带了定位装置,其他保镖全部包围了那栋楼,就算有人想对他做什么,也插翅难飞。
王一搏戴着帽子和口罩,一步步走上楼梯,来到1-6室门前。
车沟巷的房租,已经算是全市罕见的低价,这一户直接租住在第6层顶楼,那得缺钱缺成什么样子,才会选择这里?
他凝视着被隔壁房的排气扇油烟熏黑的门铃,轻按了一下。
片刻后,门开了。栓了防盗链的门缝里,露出女孩的半张脸,正是之前往他手里塞奶茶纸条的那个人。
“你终于来了。”女孩看到他有些惊喜,吞吞吐吐道,“你,你好,王一搏,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阿竹……”
王一搏眉心微蹙。
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知道这个人是谁。
“废话不多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那张纸条,怎么看都像是威胁。
联想到肖赞最近经常一个人出门的奇怪举动,王一搏不得不多想,以为肖赞有什么把柄被这个人抓住了。
“我,我想给你看一个视频。”阿竹嗫嚅道,“看完以后,你就知道肖赞是个怎样的人了。”
王一搏眉梢一挑。
——这女人想什么呢?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挑拨离间?
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闹剧,王一搏简直要自嘲:他居然因为一个女人的纸条,就跑来这种地方,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之间,看到了她手机中的视频。
——那是肖赞和阮雪,在咖啡厅谈话的画面。
王一搏立刻伸出手,想要夺过手机,却被女孩后退一步,躲在门缝后。
“抱歉,你只能在这里看。”阿竹不肯把手机给王一搏,只是咬了咬唇,调大了视频音量和亮度。
王一搏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视频中的画面。拍摄距离太远了,根本听不清肖赞到底在讲什么,只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
肖赞原本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影突然顿住,放下外套,朝阮雪走去。
下一秒,王一搏愣住了。
视频中的肖赞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阮雪的头顶。
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他甚至从来都没有那么怜惜地触碰过自己的头顶,却将这样的温柔,给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
下一刻,肖赞俯下身,将阮雪揽进怀里,让她的头枕着他的颈侧,用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那距离近到几乎融为一体,肖赞稍微一侧头,都能亲到阮雪的脸颊。
无论是谁来看这段视频,都会觉得过于亲昵了。
这并不像两个陌生人之间应该有的动作,甚至于,这更不应该出现在胁迫者和被胁迫者之间。
肖赞那样的眼神,王一搏实在太熟悉了。
满溢着珍爱、怜惜和保护欲。
“这不可能。”王一搏看着戛然而止的视频,喃喃道,“他根本就不爱那个女人,连面都没见过几面,不可能这样对她……”
阿竹放下手机,神情严肃:“你真的了解肖赞吗?”
“他告诉你,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你就真的相信吗?”
“肖赞其实很早就认识阮雪了,一切都是蓄谋已久,他玩弄她后,抛弃了她,害得阮雪惨死。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的爱!王一搏,你清醒一点,趁早离开他,这个男人你玩不过他!听懂了吗?”
阿竹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突然被人拍掉在地上,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你tm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把王一搏带到这里来!”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性声音,尖锐又张扬,仅仅通过防盗链拉出的门缝,王一搏看不清她的脸。
“青清,你放开我!你跟肖赞他……”
“住口!”呵斥她的女人“砰”地一声关上门,将王一搏锁在门外,只能依稀地听到阿竹呼痛的声音,以及那名女子拽着她远离大门,走向卧室的响动声。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和王一搏说清楚……”
“我看你tm是找死!”
女孩们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一搏如坠冰窟,奋力拍打着门。
“你们出来,把话说清楚!”
“听到没有!开门!”
如此荒谬的控诉,王一搏怎么可能相信。
然而,视频是真的,阿竹拼命想让他远离肖赞的警告是真的,那名叫“青清”的女孩气急败坏的态度也是真的。
就像是,一个良心发现,另一个明哲保身。
王一搏的心越来越沉,面色发青地不断拍门、按门铃。动静之大,连楼下的住户都惊动了。
岩岩和一群保镖连忙上楼,拉住王一博。
“冷静一点,王哥,这动静太大了,要是让别人发现你来这种地方,大学城那边的学生要疯了,都得扑过来。”
王一搏气到头脑都发晕了,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冷声道:“把这扇门给我撞开,我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岩岩和乐乐对视一眼,悻悻道:“王哥,你,你确定要闹上新闻吗?”
四周都是住户,街坊邻居不可能不出来看热闹。
闹大了……肖赞必定会知道。
王一搏一哽,一口气仿佛堵在喉咙里。
一切都只是怀疑,仅凭那几句话和一段视频,他真的要冒着让肖赞伤心难过的风险,去把事情闹大吗?
几分钟后,王一搏愤怒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所有人离开。
深夜。
王一搏回到家中时,肖赞正躺在沙发上浅眠。
“回来了?”睡得迷蒙的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握住他的手掌,咕哝道。
王一搏低头凝视着他的睡颜,心里像压着一块重石,难受至极。
他完全无法将那个女人说的话,与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肖赞从来都没有骗过他。他说过,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是吗?
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问话,王一搏沉默地转身,将桌上的饭菜拿去微波炉加热。
他像往常一样,将小茶几放在沙发前,端着粥、青菜、小食,和肖赞一人吃一半。
肖赞最近格外嗜睡,明明所有的工作都暂停了,却好像比王一搏还累。
他轻轻靠在王一搏肩上,等着他给自己喂食。
王一搏默不作声地喂他喝粥,等到大半碗粥都喝光了,终于找到一个尽量温和的方式,开口问道:“今天,我路过了那家咖啡馆。”
哪家咖啡馆,自然不必多说。
肖赞的身子立刻变得有些僵硬。
王一搏喉头发紧,用假设的语气,不着痕迹地问:“当时你和阮雪谈判,是不是挺不欢而散的?所以后来,她才那么走极端……”
“是啊,挺不欢而散的。”肖赞打断他的语言,伸手舀着粥,淡淡道,“话都没说几句,完全闹掰了,也怪我当时态度不好。”
王一搏说不出,后背一冷,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视频中亲昵、怜爱的动作,怎么可能跟“不欢而散”扯上边?
“哥,你没有骗我吧?”王一搏勉强一笑,微微颤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离开肖赞的肩膀,“你一向对女孩子很温柔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肖赞垂眸,低头喝进一口粥,“她那样逼迫我,我还能对她温柔和善吗?”
王一搏看着肖赞漫不经心地舀动粥的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如果不是看了那段视频,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么颠倒黑白的话,居然是从肖赞口中说出来的。
他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倏地站起身,胸膛极力压抑着起伏。
“怎么了?”肖赞疑惑道。
“没事,突然想起来新戏的制片工作今晚开始,我要去督促剪片。”王一搏的声音清冷,余光避开肖赞的视线,憋着一口气,转身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包。
身后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问:“一定要今晚去吗?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如果换做往常,肖赞这样隐晦地对他撒娇,王一搏早就心花怒放地抱着他,宠溺地亲吻他的嘴角。
然而今天,王一搏心里太乱了。
有一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王一搏,你真的了解肖赞吗?”
曾经,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而今才知道,他其实从未了解。
结婚20年的夫妻,都未必完全知道对方的所有面貌,他又哪来的自信,能够完全了解肖赞?
“我最近比较忙,可能很少回家。”王一搏拉开他抓住自己手,竭力将语气放平缓,“你最近,貌似也很少着家。刚好,不用等我回来。”
肖赞的眼眸微微睁大,知道他是看到门禁记录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柔软的沙发,垂着眼眸,低声道:“知道了。”
如果他的头上有两只小兔子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地垂下来,怏怏的模样。
王一搏到底是不忍心。
哪怕心里再多的气恼,再多的怀疑和震惊,看到肖赞此刻听到自己不回家后,失落的模样,心里也还是忍不住塌陷了一块。
他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反应,手掌包裹着肖赞的后脑,拉着他抬头,在他柔软的唇上轻啄一口。
“等我忙完,就回来见你。”王一搏看着肖赞慢慢泛红的脸颊,放轻声音道。
两个人做过那么多次,肖赞却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变得面红耳赤。
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兔子,突然间又被主人投喂了胡萝卜,眼角眉梢都湿润灵动起来。
“好。”肖赞环着王一搏的腰,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他没想到的是,此后一个月,王一搏真的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每一天,都有一辆黑色的本田停在停车场角落。
王一搏坐在车中,日日看着肖赞下楼,钻进一辆红色的跑车中,离开这座小区。
终于有一日,跑车的主人露了面,那是一位有着褐色大破浪卷发的性感女孩,很漂亮。
漂亮到即使在娱乐圈,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她像一只娇小的雨燕,扑进肖赞怀里。
他听见肖赞叫她:“青清。”
那是在车沟巷中,厉声阻止阿竹继续开口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难怪阿竹当时拼命提醒自己……难怪她不允许阿竹继续提她和肖赞的关系……
王一搏无法形容看到跑车开走的那一瞬间,自己心里是什感受。
他为了公司,接下了数不尽的代言和剧本,每天在外奔波,内疚自己不能陪伴在肖赞身边的时候……那个他此生最信任、最深爱的人,搂着另一个女孩,带着她坐上跑车,每一日每一天,从他们的爱巢出发,带着女孩去兜风。
心如死灰,都无法概括此刻的心境。
王一搏终于确信,肖赞是个真正的天赋型演员。
他完全骗过了自己,毫无破绽。
拨出手机中的号码时,王一搏几乎听不到听筒内的声音,在经历了好几分钟的耳鸣之后,他才终于恢复了所有感知。
“王先生,您好,请问您是找聂总吗?我请他来接电话。”
咨询事务所的女员工训练有素,知道王一搏的身份,直接为他呼叫老板。
像聂总这样黑白两道通吃、靠卖消息为生的人,很少固定使用私人电话,一般人很难联系到他本人,包括他的亲友。
“哟,王老师,稀客呀。”老聂的声音在听筒对面响起,调侃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的工作电话,王一搏几年都不会打一次。
王一搏深吸一口气,声音微沉:“老聂,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近十年间的所有信息,走保密程序,签正式合同,钱我按三倍金额支付。”
聂总一愣,手指扣下了烟杆,疑惑道:“什么情况?你要我调查谁?弄得这么兴师动众,违法调查的事,我现在也不敢干啊……”
“我调查这个人,合理合法。”王一搏身体僵硬笔直,抬头看向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过了许久许久,才终于用尽全力般,说出那句话。
“他是我的伴侣,肖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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