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鸟一样。
周音勉喜欢鸟,本科的时候学的生物学,后来换了方向。
鸟一般都象征着自由,但自由又是个很抽象的概念。
“轴心时代的突破在于重新确立的人与天的联系······”
“从此人更自由了吗?”周音勉问他的继母。
周音勉小时候认为鸟可以想去哪去哪,所以比人更自由,他把那些在人身上得不到的情感投射到鸟身上。
小孩子选择了“他喜欢的”。随着他认知的成长,鸟和自由的联系逐渐削弱了,但鸟却始终成了他所喜爱的,观鸟也成了他贯彻始终的爱好。
他的继母说:“我不知道,有些人吧。或许对人来说,自由是一种降临。”
在梦中,在那个公园的树林里,一只不善飞的白鹇在一枝修长的树枝上摇晃,树枝摇晃地越厉害,白鹇便抓地越紧,它的尾羽也随之颤动。
可是梦里怎么不见周音勉自己,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又觉得自己快醒了,他有些热,随即意识到自己是那只白鹇。
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白鹇也不见了,变得只有周音勉自己,他没有什么爪子,所以也没有什么树枝。有的只是他的手按在迟小才的肩上。
他压在迟小才的身上,迟小才只是别过去不看他,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抚向迟小才的脸,在梦里,他看清的那一刻,在他吻上去之前,周音勉醒来了。
睡裤里一片狼藉。
周音勉首先想到的是他只记得迟小才肩膀的触感,很薄,他想回忆起更多,却不记得了。
是因为现实中他只握住了迟小才的肩膀吗。
他的第二个反应才是,他居然做了春梦,春梦的对象还是迟小才。
想到这里他抓起枕头向床的另一端扔去。
扔完才发现,他自己的喘息里还残留着情欲的味道,他想冷静一下,可闭上眼睛又想起了梦中迟小才的嘴唇。
他又硬了,他再也不能骗自己,他试着不去管它,可心中愈发烦闷,他不去想迟小才,迟小才的每个动作反而被放大了。
迟小才肩膀纤薄的触感缠绕在他的指尖,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一样。
终于,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想着迟小才,又一次发泄了出来。
他胡闹到了六点就匆匆起床,想要在迟小才起床前离开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迟小才。
在研究所里,周音勉仍在神游。
几天前结束考察的时候他答应帮一个教授填数据表,盯着电脑却半天都看不进去。
一抬头,旁边的同事在绘制实验报告里的插图。
周音勉又想起了迟小才记新闻的那个本子,迟小才写的那些他看不懂的符号。那天过后,他没有再见过那个本子。
那天迟小才伸手想去摘眼镜,然后又发现他不是赵致安,所以就那样看着他讲话。
他的心正疯狂地跳动。
周音勉憧憬了十几年的爱情就这样轻轻落在了他身上,以至于他尚未意识到它的到来。
他茫然无措,想着迟小才去碰镜架的指尖,甚至有些惊魂未定。迟小才指尖的韫色无疑都指引着他想到晚上他情欲的喘息,他讨厌迟小才口中的赵致安,但迟小才无论带不带眼镜——
周音勉出神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组长在他后面盯了他好一会儿了。
“音勉,干嘛一直盯着人家小李看,怎么?看上人家了?想找对象了。”
小李有些腼腆,只低着头不说话。
周音勉才慌忙回神,道歉道:“不是,我刚才走神了”
“也是,这种不知道填了几次的破表,的确很难不走神。”
这时候组长又走到了小李后面,说:“你们年轻人,都可以发展发展嘛,做做朋友,晚上一起吃吃饭也好的嘛,吃吃饭,又不会有什么的,就算处了不合适,也可以分的嘛。小周这个条件的也不好找啊。哎最近工作少。小李你也别画这图了,还有你,你那破表就让老王自己去填啊,别说人老了就不会使电脑,要与时俱进嘛!听我的,你们晚上就去那个,那个意大利餐厅吃个饭,在茹乔南路那个,是我朋友开的,我这还有他送的会员卡可以打折。那都是小情侣,我和我老婆都吃不惯西餐,也不去那场合。来,小周,这卡送你了。”
组长发表了一番中年经典言论后吧卡塞给周音勉就走了。
小李低着头,但手里的笔一直没动,时不时瞥一两眼周音勉。
周音勉像是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说:“抱歉啊,我今晚有约了。张老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中年人不都这样吗。”
“哎?是和女朋友吗?”
周音勉像是猛地被敲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下,只说:“算是吧,我要追他呢。”
“哎?!”
周音勉没有谈过女朋友,当然,更没有男朋友。早上来到研究所,他的脑子才稍稍清醒了一点。
情热过了之后,他才发觉,这是他做的最无理取闹的春梦,他甚至觉得羞恼,因为迟小才真得什么都没做。
迟小才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
而周音勉只是碰到了他的肩膀就已经情思四溢,不能自已。
他又不是中学生了,怎么能因为碰一下就做春梦。
周音勉憧憬爱情,却又不明白爱情如何度量。
他自认为是个目的性不强的人呢,且基本上没有主动社交的欲望,这也是他和宋以南最大的不同。宋以南很少与人深交,但是宋以南乐意去结识各种各样的人。
他不喜欢“为了谈恋爱谈恋爱”,但学生时代大家都急匆匆跳进恋爱的漩涡,而他一直读到了博士,回国后身边的氛围更是直接变成了相亲,更令他反感。
再加上他回国前还未到年纪,后来他父亲过世,也没有人催促他了。
或许他的继母陈格真女士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她也是单到一把年纪才和他父亲结了婚,实在是想催他也没有立得住脚的论点。
周音勉甚至连朋友都很少。
当年,周父绕了一大圈子终于抢回抚养权后,周音勉的社交问题便成了周父最担忧的问题。
中学时期的周音勉说:“嗯就是觉得,谈不来啊。”
“胡说!你都不谈你怎么知道谈不谈的来。”周父说。
最终周父把原因归集成了周音勉在学校里待久了,和他姥爷姥姥在一起遇到的机关里的人又都太刻板。
但周音勉又不喜欢社交应酬,所以他父亲把他带到了公司下游产业工厂的采购部门上,工厂毗邻边境线,周音勉在这里待了一个暑假。
周音勉在这里的确比在学校里活泼,学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他拿个本子一天记来记去。
一个月过去了,他父亲和他继母来验收成果了。
他父亲说:“听小孙说你和附近村子里的小孩玩得挺好。”
周父听说了那小孩,骑着个摩托车。
周音勉说:“嗯,不是吧。”
周父有些生气:“什么不是吧,你不是今天晚上还约了人家出去玩吗!”
周音勉低头说:“我觉得对不起他。”
“为什么?”周父莫名其妙。
“因为我们不可能是朋友,他带我去那些我之前没去过的地方,我们半夜为白天被另一派抢走的生意打架。我觉得这种事很难得,因为这是这个地区的特征,但他为此把我当作很难得的,很懂他的朋友,我却只是尝试在他做的事里理解他,我对他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也并不好奇。”
“我是说,我——”
陈格真说出了周音勉未说完的后半句话:“你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你不能要求别人用你度量的深度去理解你自己。”
周音勉有些不知所措,只说:“我这样不好吗?”
陈格真说:“不是不好。对于你的朋友来讲,你与他一起玩你们就很开心了。你觉得这样还不好吗?你想让他去参与到一个更深入的自己中。”
“可还有人,或者说更多的人,在认识自己之前,认识不到别人。你不能要求对方一定要像你想的那样好才可以相处,你要学会去享受那些更实际的快乐。”
陈格真这个时候还在大学里教书,但已经升为校组织部长,再过几年就离开了学校。后来随着陈格真步步高升,周父也退出了公司经营和股份管理。
周音勉很认真地听着,然后看向了陈格真。
周父也看向了陈格真,他本就觉得周音勉过于安静和“认死理”,此时周音勉又明显被陈格真说绕了进去,周父头更大了。
陈格真说:“那我不说了?”
陈格真坐研究脚踏实地,上课的时候循循善诱,做领导又冷静深沉。
但她回家的时候并不会和在学校里一样,她没有孩子,跟周音勉说话也没有家长气,在家里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活泼得不像她的年纪。
“再说了,你的孩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就算我起到了这个,微弱的再教育的影响,那也是极为微弱的。”
陈格真转头对周音勉说:“是不是?”
周音勉故意说:“不是,就是你教的。”
周父看向陈格真:“真真。”
陈格真故意道:“怎么了!就算是我教的怎么了!还不是你选对象的眼光太相似?你就喜欢,额,这种,咬文嚼字的。”
周父无语,他看向陈格真,又看向周音勉,一种愧疚感萦绕在他心头,他瞪了周音勉一眼:“那你回家的时候别忘了跟人家小孩好好说再见。”就回卧室了,陈格真也牵着周父走了。
可能是后来陈格真又跟周父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周父对周音勉的社交态度就是不问不干涉。
宋以南对周音勉为人冷漠给了一个更简洁的解释。
宋以南对周音勉说:“我觉得你其实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很少有人说周音勉脾气不好,周音勉有些差异地看向宋以南。
宋以南说:“你对陌生人是脾气好,但是对稍微熟悉你一点的人来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却很困难。”
周音勉说:“我没有想过控制别人。”
宋以南说:“你是在控制自己,你很难容忍别人介入你的生活,所以你和人相处的时候,你会害怕这个人尝试“改变”你。”
周音勉说:“是这样吗?”
宋以南说:“不是吗?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互相改变的过程。”
周音勉被宋以南说得有点信了,但是他又不想承认,于是故意笑着说:“怎么?你被齐穆改变了不少?”
宋以南笑了。
周音勉就这样在对迟小才的遐想和回忆里度过了一天,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时候。
他还不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迟小才,只闭上眼就是迟小才的一举一动,却又疑心或许这一切只是他压抑的情欲。
可他到底控制不住想再见到迟小才。
这天周音勉百爪挠心,但犹豫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车回到了家,甚至车速很快。没有办法,迟小才的提议“那我陪你吧,我们一起吃饭”实在是太过诱人。
他们一起吃饭,周音勉算是北方人,但迟小才做的菜也不像是邝南的风味,反而也像是北方的菜系。
迟小才是哪的人呢?
他说话听不出口音,但这标准的四声调恰巧说明他并不是从多为四声八调的南方地区出身。
那是跟随赵致安来到邝南吗?周音勉想到赵致安的经历。
周音勉自认为赵致安潜逃后,迟小才和赵致安就算是断了。
但那天的谈话里,迟小才却坦言说想再见到赵致安。
周音勉不自觉握紧了筷子。
迟小才身上一团又一团迷雾全都落在了周音勉身上,他如同潮水一般想回应迟小才,却只能一次又一次撞到一块名叫赵致安的礁石。
周音勉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小孩,自我完全被心情掌控。
他站起来低头收拾碗筷,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失态,他也不再去看迟小才了,同时希望迟小才不要看出来。
他决定先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电视的新闻是金融反腐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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