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勉醒来已经是周六了,昨晚他宿醉回到家里时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晚上他开门的时候想到家里还有一个活人。但酒精使他的脑子疲于运转,他醉得够呛,自己也是仅凭本能走到了卧室,想当然认为齐穆对迟小才应该交代了住宿的,完全忽视了这是他家,齐穆只在他家客厅驻足了不到五分钟。
周音勉在卫生间洗漱完,觉得宿醉后的头痛消减了一些,走出房间下楼,结果楼梯上就闻到一股饭香,他低头看见客厅茶几上的塑料袋里放着油条和打包来的粥。
他愣了一下,才想来家里还有个人,姓迟,叫迟小才。
那个人的行李还放在脚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周音勉想起了昨天他瞥见这个人的时候还想多看一眼。
迟小才不随意,但也不算规整地坐在沙发上,周音勉注意到他的后背并没有贴在沙发上。他没在吃饭,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到的刚好是迟小才的侧脸,他当然是好看的,有点严肃,看着不像昨天还能冲周音勉笑的样子。
周音勉觉得自己应该发出点动静,于是加大了下楼的脚步声。
迟小才听见了,果然回头望向他。在他刚看见周音勉的时候的确神情比较严肃,但只一瞬间后神情便放松了下来,松了口气低下头去。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便已笑着问周音勉倒:“不知道你吃不吃早饭,所以多买了点,抱歉。”说完站了起来。
迟小才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衣服也有些皱了,周音勉后知后觉,齐穆没有把人安排清楚,而是仅仅带到了他家。所以当他昨晚喝完酒后“不负责任的”把人扔在客厅自己睡觉去后,这人便在客厅待了一宿。
周音勉仔细看了一下,迟小才果然眼下一片乌青,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了。
但他又想了下,觉得这应该是因为赵致安的事,毕竟被人抛弃不好受,和只昨天一晚上的关系不大。
但这还是令他心里没由来升上一股愧疚,他顺手烧了壶水,说:“昨天忘了你的事了,你喝水吗?待会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嗯。”迟小才点头。
周音勉拿了两个杯子出来,给他和迟小才倒上水。
迟小才说:“谢谢。”然后端起水杯,但可能是水杯里的水太烫,他顿了下,又把水杯放了下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悲喜,也没有什么讨好的意味,但是声音很清朗,没有不清不楚的尾音。
于是周音勉坐在迟小才的对面吃早餐,而迟小才则低头盯着茶杯里的水。
周音勉其实对迟小才充满了好奇。昨天听宋以南说完“男情人”后,周音勉就很惊讶,尝试回忆了好几次之前在门口窥探到的迟小才的脸。
但他又觉得迟小才似乎还缺了些什么,昨天那股有点不对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想着,不知觉喝完了豆浆。
经过周音勉这一番云游,迟小才早就喝完了水,视线落在周音勉身上,等他带他去卧室。
迟小才的目光也很平静,若有若无的,既像在等周音勉,也像在想自己的事,直到周音勉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才重新凝聚起目光,低头叹着气笑了下。
迟小才笑得时候会露出眼角的细纹,周音勉在前面走着,想着赵致安。
赵致安合该也是这个年纪,十年前,十一二年?被称为青年企业家,而现在却不知所踪了。而迟小才则认识了赵致安至少七年,不知道七年前迟小才是什么模样。
赵致安既然把人放在了身边七年,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去A国呢,是把人抛弃了,还是说他自己不情愿呢。
周音勉又想起了宋以南那句:“他在澜泽市没有地方可去。”
周音勉一边开着客房的门,一边继续想着。他搬来这个城市已经有两年了。但是他家里除了宋以南以外不会有其他的人来,而宋以南又不会在他家过夜,因此客房从来没有使用过。
他又不自觉地扭头去看迟小才。
迟小才当然是好看的,周音勉昨天看过后就这样认为。
但他始终觉得迟小才身上有一种割裂感,就像他的长相,笑起来很温和,但仔细看过却又觉得那股笑意却是由眼角的细纹堆成的。
如果迟小才年轻的话,那么这种浅淡的笑容就未必是在笑了。
迟小才脸部的线条很利落,眼睛狭长而深,周音勉觉得这种长相不笑的时候便会显得有些冷漠,赵致安喜欢这种类型?
周音勉把门推开,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灰尘漫天淹了过来。
他和迟小才被呛得直咳嗽。
在一片烟雾中,迟小才把行李放在了都是灰的地板上。
周音勉说:“等等。”,然后拿了拖把、抹布和水过来。
这毕竟是周音勉自己家,他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因此家里没有阿姨打扫卫生,只偶尔有钟点工来。
但乱成这样子实在不像话,于是周音勉拿过拖把拖起地来,迟小才就在一旁擦拭窗台和衣柜。
他终于知道迟小才身上少了些什么了,是少了那种“讨好感”。从昨天到现在,他只是身上透着一股不重的颓唐,甚至都没多少悲伤,相反,他被齐穆盯在眼皮下还能冲周音勉笑出来。
那种颓唐感就像是齐穆把他带到周音勉家,“可以”。
但如果齐穆说:“我也找不到地方,但你也不能离开澜泽市。去大街上睡吧。”
迟小才好像也能接受,且这两种对他来讲没有太大的区别。
周音勉终于回过味来,是他昨天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个笑是讨好的意思,然而迟小才就算是讨好也应该讨好齐穆。
从昨天到现在,除了那顿随手的早餐,迟小才也并没有“讨好”他。周音勉认为那顿早餐更像是真的随手或一种礼貌的习惯。
所以昨天的那个笑应该是安慰或者抱歉。
安慰他被迫接下这个差事吗?
或是抱歉给他添麻烦?但迟小才并没有对他说“对不起,添麻烦了”的一类话。只在刚才问他吃不吃早餐的时候,才礼貌性的带了句“抱歉”。
看样子或许赵致安喜欢礼貌的人。
迟小才擦拭完桌子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的动作好像有些迟缓,单膝跪着打开了包。
迟小才包中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没有什么值钱的。周音勉想,赵致安的事情现在尚无定论,资产应该还未被冻结。
但迟小才看起来多少有一些窘迫。
周音勉想问的太多了。从刚才到现在,他想,迟小才年轻的时候的长相应该比现在还冷漠。
但迟小才现在与其说冷漠,不如说只是显得很淡然,淡然地过了头。
如果周音勉能预知之后的事,那么他便会发觉,早在此时他对迟小才的臆想便已经远超了迟小才本身。
迟小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就拿昨天来说,周音勉觉得他还没有醉到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可迟小才楞是没来找他。
迟小才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赵致安,不,甚至也看不出来他关心他自己。
他一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
或许是想问得太多,也或许是周音勉被迟小才那副来之安之的模样气到,他太想看迟小才有点什么激烈的情绪了。
于是在知道他的问题可能会伤人的情况下,周音勉仍口不择言,看着迟小才的行李,促狭道:“赵致安一大半的产业和资产都在澜泽吧,怎么?连你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你这情人很名不副实啊。”
迟小才很安静地听着,有几秒没说话。
周音勉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在迟小才没回复的那一瞬间就唾弃了自己,他怎么能这样拿别人的痛处取乐?
“啊。”迟小才抬头。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打扰到你了——你不用告诉我的!”还没等到迟小才开口,周音勉就迫不及待地道歉道。
然后周音勉就看见迟小才微微诧异地愣了下,抬了下眉毛,然后很快地笑了起来。
迟小才笑起来的声音是清脆的,他一边笑一边走到周音勉旁边,拍着周音勉的肩膀说:“没关系的,可以问的,没什么不能说的。”
迟小才刚才笑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他只觉得周音勉简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连促狭人都不会,还要咬文嚼字。
他的眼睛还是弯着的,猫着腰看周音勉的表情,语气里还带着没褪尽的笑意,说:“真得没事的,我不介意谈这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迟小才坦荡地让周音勉莫名地羞赧,他终于知道迟小才身上那股违和感在哪了。
迟小才肩膀不宽,刚才愣住的时候还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就笑着向周音勉走了过来。
迟小才看上去不年轻了,但不是说他看起来显老。
而是很自然地,没有掩饰自己身上那股微微旧了的气质。
但这种“旧了”的气质,并不属于一个中年人,而是像十年前的青年人。
这十年来社会发展的太快了,前五年与后五年堪称天壤之别。迟小才带着一股旧的书卷气,笑得时候会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不矫揉,不掩饰,漫无目的,整个人就像十年前那样慢,或者像很久以前那样的大学生。
周音勉已经太久没有碰到过这种需要真情实意地去应对的场景的。
他不喜欢和人说假话,也不喜欢和人搭话,工作中的事,类似于“今天吃什么”这种对他来讲都像走流程,没有实感。
但在这种莫名的氛围里,周音勉却觉得他的脸庞一阵燥热。
周音勉没有抬头,低着头说:“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嗯,也好。”迟小才笑着说。
于是周音勉抬头,看着迟小才笑道:“交个朋友吧,我叫周音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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