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是在医院醒来的,身侧只守着宋初衡一人,病房里整洁冷清,消毒水微清淡不可闻,窗外是漆黑的冬夜,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是人造的黑夜繁星,有风在呼啸,敲打在窗口,簌簌作响,不必触碰都知道有多刺骨。
宋嘉言血压微低,浑身无力,瞳孔无神两秒后,慢慢回忆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宋业德吐血的画面骤然浮现在眼前,他脸色猛地一变,从床上坐起来,摇醒宋初衡,颤抖,急切地问宋业德现在情况如何。
床架因动作微响,宋初衡一整天都在医院,前脚刚把宋业德弄到医院,后脚宋嘉言又晕了,偏生还打不通陆庭颂的电话,只得两边都照看着,此刻有些疲惫,略带沉重地说:“中风了,在重症监护室,大面积脑出血,可能会引发偏瘫,到现在还没清醒。”
宋嘉言呆住了,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神经性的颤抖,半晌后沙哑地问:“还能醒过来吗?”
“医生也没有把握,不排除再次出血的可能,”宋初衡说,“生死有命,全看他造化了。”
一股寒意从笼罩了宋嘉言的心头,他浑身无端发冷,牙齿无意识在打颤,两秒后掀开被子,仓惶下床道:“我要去看看爸爸。”
宋初衡拦住他:“没过二十四小时不能探视,你去了也见不到,安生待着别乱添麻烦,医生说你刚度过发情期,又受了刺激,腺体有些紊乱,要好好休息。”
宋嘉言满眼凄凉,无助地抓住宋初衡的手臂,手指骨节都在用力,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不能救救他吗?救救爸爸,我不想他死,衡哥,我们不要让爸爸死,好不好?”
宋初衡虽对宋业德没有感情,但见宋嘉言如此乞求,也不忍别过了头,喉咙被酸涩堵住一般,好一会儿才转过来,说:“他得了胃癌,没有今天发生的事,迟早也会离开你,嘉言,你总得学会面对这一切,阎王要收走他的命,你求我,求医生,都是没有用的,只能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难道就能不难过了吗,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宋业德走向死亡了吗?
宋嘉言喘不过气来,被巨大的绝望淹没,松开宋初衡的手臂,整个人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地后退,退到墙边无力地滑坐下来,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里,无声无息地落了泪。
“今天发生的事,出乎我的意料,文清运筹帷幄,想必早有预谋,宋业德造下的苦果,你让他自己受着,等他走后,你就跟我去云城吧,总好过留在这里跟文清勾心斗角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要被他吃得渣都不剩,”宋初衡说罢,叹了口气,实在不曾想除了宋宇伦这个祸害,宋氏还会遭到如此巨变,宋嘉言孤身一人,留在集团里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沉默了一会儿,面容严肃地开口,“有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一下。”
宋嘉言一动不动,只脊背微微起伏,像一个只有微弱呼吸的布娃娃。
宋初衡在病房仪器作响的细微声音下开口:“上次绑架你的人找到了,他们嘴很严实,没有问出幕后主谋是谁,但我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张银行卡,应该是绑架你得到的相应报酬,助理去查了汇款人的信息,不是宋宇伦。”
早上宋嘉言就隐有猜测,此刻不过是加以印证,更淋漓有力的阐述了文清对他的恶意。但宋嘉言没办法再以无辜的身份去找文清理论,因为宋业德也曾经将文清的母亲视为蝼蚁一般轻易碾碎了,如今,只不过是以牙还牙,将痛楚都还击到他们身上而已。宋嘉言被现实击溃,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逃避一般的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反应,如一只受伤的蜗牛,不愿爬出自己结实的外壳。
可下一秒,宋初衡又沉石落水般开口道:“是陆庭枭的助理。”
空气似乎陷入了寂静,宋嘉言僵住了身躯,埋在手臂间的眼睛猛地睁开。
宋初衡自是知道其中关联隐喻着什么,声音如重锤一般说道:“收到这个消息后,我让人去查了文清与陆庭枭的背景,果不其然,他们之前在同一所高中就读,现在估计是搞到一块去了,联合起来一起报复宋平信跟宋业德,意图得不到宋氏集团就彻底把它整垮顺势收购。”
“嘉言,陆庭枭在帮着文清给你下套。”宋初衡面目阴沉地说,“陆家兄弟向来团结和睦,陆庭枭也很尊敬年长的陆庭颂,不可能在暗地里背刺自己的哥哥,更不可能会去害你。但现在明摆着背后绑架你的人就是陆庭枭,而陆庭枭除了文清,又有什么理由去绑架你?由此可以推断,陆庭颂很可能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陆庭颂知情,且默认文清和陆庭枭设计绑架了你,或想置你于死地,或想你跟宋宇伦互生嫌隙,以此来瓦解宋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和陆庭颂的联姻,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
字字句句,一锤一锤敲在宋嘉言心上,咚咚咚将本就脆弱的心脏敲碎,毫不留情,鲜血淋漓,宋嘉言险些窒息,他机械地抬起头,眼睫尽湿,迟缓地说:“你在胡说什么啊?”
宋初衡看他难以置信、又有些木然的神情,再次拧眉对他说出自己的结论:“我说他们是一伙儿的,陆庭颂很可能也在帮文清复仇,他们编织了一场联姻的骗局,想将你,宋宇伦,宋平信,宋业德一网打尽。”
不可能。宋嘉言下意识否定,眼瞳血一般红,盛满了雾水,模糊着他的视线,或许是宋初衡的推断太过匪夷所思,没有实质证据,他只觉得宋初衡在开玩笑,在编故事。
宋嘉言缓缓笑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滑落,声音里带着哀伤至极的,难以置信的混乱笑意说:“你疯了吗,怎么可能啊,陆叔叔不会骗我的,他被绑架了,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宋初衡以为宋嘉言疯了,在说胡话,因为他的神情实在不对,精神状况濒临错乱,走过去蹲下身,抬手搭住他的肩膀,温声道:“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我今天一直在给陆庭颂打电话,他一通都没有接,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对啊,他接不了电话,”笑完,宋嘉言眼瞳收缩,似乎想起了什么,推开宋初衡站起来,焦急道,“陆叔叔被绑架了,我要去救他。”
身侧藏着这样危险的人物,宋嘉言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还这样偏信陆庭颂,宋初衡早在最初就不看好这段联姻,陆庭颂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笑面虎,此刻集团内部大变,董事长,副董事,副总裁双双出事,不难看出文清精心策划,步步为营,恨透了宋家人,此刻查出了汇款人是陆庭枭助理的这条线索,陆庭枭和陆庭颂又是亲兄弟,这一连串的紧密缔结,陆庭颂怎么可能闭门不知,文清又怎么可能独独放过宋嘉言,只单单绑架一次就够了?
显而易见,这其中必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并直指宋嘉言这桩突如其来的联姻。
宋初衡内心骂了陆庭颂千百遍,拉住宋嘉言,低声呵斥:“宋嘉言,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好端端的陆庭颂怎么可能会被绑架?宋业德和你晕倒被送来医院的消息已经被记者弄上了新闻,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知道,他绝对是发现事情败露,故意手机关机,故意没有来看你,否则怎么会一天都不见人影?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他没有联合文清一起来谋害你,那他此刻最该待在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而不是躲起来看你深受重创!”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初衡字字珠玑,言辞犀利,彻底将宋嘉言最后一根维持着理智的弦绷断,他不断地摇头,恐惧于宋初衡所说的一切,可脑子里的猜测都被逐一印证,最后皆变成血淋淋的,趋近残酷的真相。
“昔日在相亲机构的资料上一睹佳人风采,过后心生欢喜,宋先生,是否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商量联姻事宜?
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偏叫陆庭颂在什么鬼相亲机构上看到了他的资料?
“既然没得选,那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吧,你公务繁忙,江昙云城两地飞不太现实,结婚之后,我会调去江昙任教和你一起住。”
一个家世显赫的alpha,一个受过情伤而去结扎不愿要孩子的男人,为什么这么着急结婚?连订婚仪式都不办,直接带着他去领证了?为什么如此慷慨的就给宋氏投资了八个亿,难道真的只是看上了他的脸,不图其他利益吗?
“既然结了婚,我就一定会对你好,日后你在宋氏集团有什么困难,我也会让庭枭帮衬你,木已成舟,覆水难收,难不成你以后要一直讨厌我?”
如此信誓旦旦说要对他好,那为什么绑架他的人和陆庭枭有关系?他被绑架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什么陆庭颂这么快就找到了他,陆庭颂真的对此完全不知情吗?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
一起和别人绑架了我,却假惺惺地来接我,看我受伤害怕,陆庭颂的良心不会痛吗?
“陆叔叔,谢谢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是我陆家的媳妇儿,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受委屈。”
“什么啊,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原来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避而不答也成了欺骗的作证,陆庭颂如此慷慨诚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喜欢我,他心里藏着别人,所以随意玩弄我的人生,将我推入无尽深渊,为他人做嫁衣。
“陆叔叔,你觉得我可怜吗?”
“不可怜,你可爱。”
“唔,我觉得我好可怜啊,想要你保护我,可以吗?”
“可以,我会安慰你,保护你,直到我们老去。”
陆庭颂,是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他骗我结婚,骗我做他的妻子,我心甘情愿做了,他却拿刀子捅我的真心,一刀不够,还要千刀凌迟,看我血流如注,他才满意。
我的婚姻,原来是假的,是一场阴谋。
“不是……”一幕幕荒唐笑话,在宋嘉言脑海里回旋,他不敢再想下去,被逼到绝境一般捂着耳朵尖叫,“不是……不会的!他不会骗我!他就是被绑架了!他就是被绑架了!你在骗我!”
宋初衡按住他的肩膀:“嘉言!你别魔怔了!”
宋嘉言嘴唇哆嗦着,眼珠四处转动,落到病床旁的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他的手机,他猛地挣开宋初衡,踉跄冲过去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界面,看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地址。
他脸上一喜,证明什么似的,跑回宋初衡面前指着手机界面上的短信,微泣道:“你看,是真的,陆叔叔真的被绑架了,乔蕲给我打了电话,乔蕲那么坏,陆叔叔现在一定很危险,他的手机一定是被乔蕲拿走了,所以才会关机,所以才没有来陪我,他不知道我晕倒了,他也不知道爸爸晕倒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这样的,我得去救他,不然乔蕲会杀了他的,我得去救他。”
上面只有一条境外的地址,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信息。宋初衡眉川紧锁,这才发觉陆庭颂可能真被绑票了,颇有些无语:“什么时候打的?乔蕲跟你说了什么?”
宋嘉言看他信了,抹了抹眼泪,声音发着抖:“我就是接到他的电话后晕倒的,乔蕲说陆叔叔在他手里,让我三天后到这个地址,也不许带人,不然就杀了陆叔叔。”
宋初衡沉思两秒:“不行,你不能去。”
宋嘉言慌了,立马抢回手机:“为什么,我不去陆叔叔会有危险。”
宋初衡觉得宋嘉言被陆庭颂灌了迷魂汤:“如果他真的骗了你,你也要去救他?”
宋嘉言却固执地说:“他不会骗我。”
说完低头紧紧握着手机,说服宋初衡,也说服自己一般,又着重重复了一遍:“他不会骗我的,他说了,他没有把我当替身,他还会跟我在一起六十四年,以后也只会喜欢我一个人,他不会骗我的。”
这明显就是发了癔症,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宋初衡眼眸一凛,下一秒拉着他出了病房:“那你就跟我去问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在骗你,如果有,他就是死一千次都不够跟你赔罪。”
“不……”宋嘉言脑子里一团乱,心跳打鼓般沉重地跳着,从小到大,宋初衡为他出过许多次头,也保护过他很多次,他一直很信任宋初衡,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是有些依赖宋初衡的。
可是这一次,他不愿意相信宋初衡了。
他觉得宋初衡的猜测是错的,他抗拒去揭开会让他痛彻心扉的真相,他害怕他的美梦会破碎,他刚说服自己原谅陆庭颂将他当成替身的事,他可以不在乎什么替身,只要陆庭颂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他太害怕孤单了,他骗自己沉溺其中,骗自己乖一点,变成木偶,变成宠物,独自治愈伤口,然后就可以得到奖赏,所有人都会爱他,不会离他而去,都到他的童话城堡里来。
可现实如此残酷,车窗外风景倒退,宋初衡将他载回宋氏集团气派的大楼下,用力拉着他上到了顶层副董办公室,推开门,他看见文清稳坐其中,取代了宋平信,甚至是宋业德,牢牢掌控着宋氏的命脉,吞并了应该属于他的一切。
文清抬眼看到他们,脸上并没有憎恨,也没有胜利的姿态,变回了以往寡冷的模样,低头重新翻看手里的文件:“宋业德没教过你们进门之前要敲门吗?”
宋初衡拽着宋嘉言进去,寒声说:“我不插手公司的事,也不管你从前与宋业德有什么恩怨,你想要他的公司,想要他的钱都没有问题,但我希望你有点良心,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文清放下手中文件,望向宋初衡身后的宋嘉言,稍稍一想,便明了他们的来意,倏而笑问:“无辜,宋嘉言,你父亲杀了我母亲,你无辜吗?”
宋嘉言僵直地站着,在气势上就输文清一截,他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文清,不论是生气抑或愧疚,都好像没有立场,只能六神无主地无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文清怜悯地看着他:“都说父债子偿,你身为宋业德的儿子,就该替他偿还罪孽,所以在我看来,你一点也不无辜。”
宋嘉言双手握拳,喉咙哽得说不出话,身上仿佛无端背了个千斤重的负担。
宋初衡蹩眉,沉声问:“所以你就步步为营,联合陆庭枭绑架嘉言?”
“已经抓到那两个人了吗?”文清又笑了,说:“对,是我让人绑架宋嘉言的,难道你还指望我把他供起来嘘寒问暖,一日三餐的伺候着,让他以后稳稳当当的继承整个宋氏集团?别做梦了宋总,你也别在我面前义正辞严,好似你有多置身事外,一派正义,若不是因为陈淑云怀了你,宋业德也不会把我母亲撞死,你们一家子,全都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诘诘逼问我?”
宋初衡脸色发寒:“除了绑架,你还对嘉言做过什么?你与陆庭枭联手绑架嘉言,陆庭颂知不知道?”
文清注意到宋嘉言浑身紧绷起来,眸光摇摇欲碎,紧盯住他,好似他的回答对他来说很重要,足以压倒最后一根稻草。文清本就不在乎所有人的感受,就连陆庭枭他也是说利用就利用,更别提让他顾忌陆庭颂了,这些年为了复仇,他忍辱负重,如今一朝报仇雪恨,浑身轻快,于是残忍地轻笑:“不然呢?你以为陆家为什么突然会和宋家联姻?”
宋嘉言脸色煞白,听到文清怜悯说:“嘉言,有时候,你也挺可怜的,上次你跟我说陆庭颂很爱你的时候,我都不忍心告诉你,其实这桩联姻,不过是陆庭枭为了讨好我,从而为你精心设计的残酷陷阱而已。”
宋初衡拽着宋嘉言的手微紧,示意他,我没有猜错,陆庭颂果然骗了你。
一路上宋嘉言浑浑噩噩,此刻更是如遭重击,他平生所有的遭遇,所有的痛楚,都抵不过文清接下来所撕开的赤裸裸的真相残酷,近乎剜走了他所有的血肉,打碎了他所有的美梦。
“从头到尾,联姻,绑架,包括宋宇伦打算在船上陷害你,陆庭颂全都知晓,所以他才会这么及时的赶去救你,他早就知道我要从宋业德中拿回宋氏集团,之所以娶你,一是图你长得像他的旧情人,二是为了帮我离间你和宋宇伦,顺带再把宋业德气得半死,好解我的心头之恨,宋业德这么精明,应该早上就猜到你被他利用了,所以,哗啦——吐了那么多血。”
“宋嘉言,说真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惨的人,虽然我作为主谋这么说有点奇怪,但陆庭颂真不是个良人,他心思深沉地骗你,又自以为是表演出爱你的模样,很恐怖,你找个时间赶紧把婚离了吧,趁你还没爱上他之前,我知道你一直厌恶这段婚姻,趁早解脱也好,”文清笑了笑,最后说,“一天过去,我还没收到宋业德因病身亡的消息,他是个什么情况?我想,他以后应该是没力气主持集团的事情了,你也别到我跟前捣乱,省得我再费心解决,好好拿着他那些遗产离开我的视线。”
宋嘉言浑身发冷,如陷入极寒深渊,满耳回荡着陆庭颂骗你的恶魔低语,兴许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宋嘉言的精神被耗尽,再无法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只是瞳孔散开,神思恍惚,感到脑筋正在紧紧抽搐,狠狠咬着唇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怖到极点的噩梦,连呼吸都不能顺畅,胸膛无意识急促起伏,虚软得几乎无法站立,下意识抓住了宋初衡的手臂,堪堪支撑着身体。
宋初衡拧眉搀扶住他,心中思绪难言。
宋嘉言有些耳鸣,心脏跳动得很快,有种濒死的感觉,他用尽所有力气,目光聚焦在文清身上,嘶哑着问出一句:“你刚才说的,句句属实?”
文清冷声说:“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是真的?宋嘉言,你的王子梦已经碎了,陆庭颂根本不爱你,从头到尾,他一直把你蒙在鼓里,所有alpha,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只贪图你的脸,你的身体,哪里会朝你付出真心?即便有,那也不会长久,你要是有点骨气,就拿刀子捅了他,这样才解恨。”
话音落定,宋嘉言眼底猩红,爬满了无数血丝,他身躯羸弱,几乎站不住脚跟,却忽而扶着宋初衡的手臂哀伤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坠落在地,湿了冰凉的地板,如同一朵朵透明的漂亮的花,本是温热多情,却遭寒冰刺骨。
“你骗我,他也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你们要这样对我……”宋嘉言痛苦地笑着,哭着,表情一时难堪万分,终究是被折磨得疯了,呕心沥血对宋初衡说,“衡哥,你、你听到了吗?他们都在骗我,原来陆庭颂,他真的这么狠心,我还心存侥幸,骗自己相信他,我昨天,我竟然,竟然还傻傻的,说要跟他一起死,我这么舍不得他,他就这样骗我,把我哄得团团转……”
昨日种种温情,只是一场虚伪荒唐的梦,他愚蠢至极,竟天真的以为陆庭颂的承诺可以承载他的下半生幸福,陆庭颂不爱他,利用他的证据太明显,他怎么可以痴傻到贪恋陆庭颂那点不值一提的温柔,试图掩埋陆庭颂的所有罪证?
只肖一想,陆庭颂模糊不清的温柔错漏百出,可他亲自为陆庭颂找了借口,明知这人本性腹黑深沉,道貌岸然,却还傻傻的交付真心,换来被当成替身的结局后,也还要死心塌地的割舍不下心里的喜欢,去期盼他能给自己一个家。
可到头来,这个家,只是陆庭颂亲手设计的剧本,他在里面哀愁婉转,情真意切,陆庭颂也陪他演得淋漓尽致,有模有样,直到昨天晚上,还当着宋业德的面对他说“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表现得深情款款,琴瑟和鸣,瞒着他什么都不说,害得他今天如此痛彻心扉,彻底出戏。
这样的人,该有多无情,多可怕?
只有他傻,别人一朝他伸手,他就五迷三道,动了真心,最后落得个婚姻破碎,公司易主,父亲病危的结局。
“不要为这种人哭,我替你报仇。”宋初衡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拿了手帕擦他的眼泪,带着他出了公司,天幕漆黑,缓缓下起了白色雪花。
“真行啊,”冷风扑面而来,宋嘉言站在风雪中,顿时被凛冽的寒风浸了个透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悲恸到极致竟没有生气,哭完后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眼角挂着泪痕喃喃道,“我他妈的,嫁给了一个骗子。”
他不是什么王子,也不是什么天鹅,他是被人碾脏在地的跳梁小丑。
他小心翼翼,自作多情,好不容易筑起来的珍贵美梦,就这么被陆庭颂抬指轻轻一碰,轻易碎裂了。
他痛得粉身碎骨,凄烈喊叫,有一个恶魔在耳边轻声细语的,残忍哀凉地告诉他——宋嘉言,你的爱碎了,你没有家了。
“真行啊。”宋嘉言伸出戴着婚戒的右手,去接天空中飘下的雪,目光虚无缥缈,再次喃喃道,“我爱上了一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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