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成年后,会分配到一把法器。
迟霖的剑唤作四方。
卿淮归习剑,独创青离剑法,招式如流云飘忽不定,轻盈但迅疾,仿佛是随心意动,令人难以捉摸。
原本应是他传下法器,终究是错过迟霖的及冠礼,回来见他已用顺手,传授法器的事便也搁置。
及冠那日,迟霖跪在掌门面前,头绳换成发冠,插上近仙山特有的红枫木簪,三长老代替卿淮归,为他递上铸造的法器,约二尺一寸的长剑。
掌门问他有什么打算,迟霖仔细想了想,他既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实力,也没有救济苍生的慈悲心胸,又能干什么。
最后他说想要云游四方,像卿淮归一样来去自如,四海为家,不必守在一个地方。
他以此为由,给法器命名为四方,希望能仗剑走天涯。
四方以灵石为心,三长老所铸,剑刃锋利而韧性优良,算得上品。
可是收到师父的法器,迟霖还是激动万分。
借着烛火光亮,他细细打量起这把剑。
那是一把银色短剑,通体似月光皎洁,长约一尺。剑柄上刻的雕文不似寻常,剑鞘更是精巧绝伦,雕镂着祥云簇团,边缘勾勒的鹿角纹样,状若弯弓月牙。
短剑出鞘,摩擦出清越声响,寒光一现,他的面容跃然剑上,恍若直视深潭,令人无端生起敬畏。
倒像是上世遗留的物件。
迟霖揍到烛火前,扯下几根头发吹之剑刃,毛发落下,还未触碰便断作两截,他眼里充满欣喜之色。
剑主要看铸造材质与工艺,好的剑在材料选择和铸造手法上都非常讲究,铸成后不仅要锋利,还要有足够的刚度和柔度,能够在弯折后恢复原状而不易断裂。
真可谓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他满心欢喜,捧在手里细细端详,手指摸了又摸,甚至到榻上都要抱在怀里才好。
师父终于肯给出个好宝贝,他巴不得现在就让所有人都知道。
下山之日如期而至。
迟霖带着四方与纳锦出山,还特意将短剑别在腰上。
卯时,天空都还笼着薄雾,远处青山略显朦胧,太阳却是从山缝透出光来。
山门早已聚集起众多弟子,都是新一批年轻修仙者,即将融入世俗历练。
所谓历练,诸多修仙门派都设立这个规定,凡成年弟子需下山七日,去到普通凡人的地段谋生,一来是能得道的修仙者屈指可数,二来多数人不与凡尘脱离,出山后大抵是靠算命作法等过活。
迟霖望眼欲穿,他原以为卿淮归会来看他,嘱托些什么,就像其他师伯对待徒弟那般,却得知人早在天亮之前走了,心里难免失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放眼师门里,唯有他孤身一人,是被忽略的存在。
卿淮归行踪飘忽不定,让他凡事要靠自己探索,习他人不如自创,修炼灵力就要翻越山河,领悟天地之道。
正想着,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思绪,回头看时,三长老带着其女有说有笑过来。
小老头慈眉善目,步履沉稳,旁边少女一袭红色衣裙,腰间配着软鞭与杏色荷包,长发挽在脑后,和珠钗随着步子摇晃,就像蝴蝶围着老人飞舞,活泼俏皮。
迟霖恭恭敬敬朝着老人行礼,又对着少女点头,轻声唤了句师妹。
近仙山无人不知,三长老是老来得女,对幺女疼到心尖上,放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更是将绝无仅有的灵器当做满月礼,这位小祖宗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
偏偏韩盈盈缠他得紧。
他不比其他同门,有师父指导修炼,年幼时期时常带着人玩乐,也算是青梅竹马。
正是贪玩的年纪,他去逛酒楼串窑子,韩盈盈也偷偷跟着他,无人敢管,时间一长就学成江湖上做派,开始在门内拉帮结派。
韩盈盈的灵器是一柄黑色软鞭,挥舞时宛若灵蛇游走,故称为灵蛇鞭,此鞭柔软且坚韧,攻击时裹挟灵力,只需极小的力气就能劈开巨石。
仗着爹韩盈盈在近仙山横着走,活脱脱是个混世魔王,迟霖理所当然成为她创派的“二当家”,被迫随着一同作妖,搅得门内鸡犬不宁。
“我正要找你,”韩启闫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眼中慈爱,“此次历练,小女生性浮躁,思来想去你照看着,更为妥帖。”
在他的目光中,迟霖勉强挤出笑意,说句客套话。
“师伯放心,我定护她安然无恙。”他只能暗自倒霉。
这个小祖宗,哪里需要人护啊。
迟霖永远忘不了,韩盈盈站在山脚下,昂着脑袋和别门修仙者对峙,声音大到山顶都能听见,等他们赶来劝架的时候,她早就手拿长鞭,追着对方跑遍山头,硬是打斗三个时辰,断了那仙者一条腿。
是他联合同门几只手拦着,才没让人折在近仙山。整个过程都让他无比惴惴不安,忍受着刀一样剜来的目光,仿佛下一秒那鞭子也要落在身上,让他皮开肉绽。
末了韩盈盈涨红着脸,气得浑身战栗,连声音都在发抖,怒喝道要是对方敢再犯,就让他有三条腿也爬不回去。
她浑身上下都是韩启闫的宝贝法器,随便一个都能呼风唤雨,那尾漆黑如墨的鞭子更是和她性格契合,在手里动辄抽得劈啪作响,她哪会吃什么亏。
“哎呀爹爹你就放心吧,我和师兄一同下山,不会给你闯祸的。”
韩盈盈拉着父亲袖子摇晃撒娇,一边朝迟霖眨眼,神情藏着兴奋。
她很快扯着迟霖的袖子,混入人群里,直勾勾盯着迟霖,眼里满是狡黠的细碎光芒,仿若是脑袋里的鬼点子飞入眼睛里。
一个人总归是有些胆怯,若有人陪同,那就是上天入地她也无所畏惧。
“我这次来就是陪你玩的,你有什么打算,要不我们去摸骨算命,挣的钱还可以喝酒。”
周遭弟子都在交谈纷说,迟霖只觉头疼,不清楚韩盈盈要闹出什么事来,让自己收拾烂摊子,要是把人弄残废,还要他给钱赔偿。
迟霖忽然开始后悔,怎么就答应了呢。
“诶?”韩盈盈突然出声,伸手就向他腰间探去,迟霖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退后几步,生怕又被拿做施法练手,避她如洪水猛兽。
“大小姐你干嘛……”他惊魂未定,声音微微发颤。
韩盈盈歪着脑袋,拨开他的手,“你的新法器?给我看看。”
闻言迟霖松了口气,在确认对方对自己做什么后,他取下短剑,递到韩盈盈手里,不忘嘱托一句。
“小心些,这剑锋利得很。”他谨慎道。
韩盈盈修炼鲜少习武,全靠灵器凑实力,双手白嫩细滑,连个茧痕都没有,迟霖生怕划出一道口子,回去让她爹瞧见疤痕。
韩盈盈拿着剑端详,顺手抽出,鼻子轻哼道:“本小姐什么没用过,还怕这些。”
饶是这样说,待看清里面的花纹,她的眼睛骤然亮了几分,不由得赞叹:“好漂亮的剑,它叫什么名字?”
她自诩见过法器无数,还是头回遇见这般精美的短剑。
迟霖挠挠头:“这是我师父给的,还没名字。”
已经有了四方,本以为无缘拥有这把法器,如今才恍然惊觉,卿淮归确确实实传给了自己。
他忽然想起灵器认主一说,觉得是应该给这把剑取个名字,万一真的化了灵,总不能没名没分吧。
心里存着一丝侥幸,目光停驻到皎洁似月的剑身上,他恍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一句诗来。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就像时隐时现的轻云笼罩住明月,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不沾凡尘,独站高处。
迟霖微微勾唇,眼里划过一丝憧憬,喃喃自语:“就像个仙气飘飘的美人儿,胜过露华之辉。”
“便唤作蔽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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