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温家接到圣旨那天，周絮正在温府温衍的院子里，底下来人传话，“公子，周公子，宫里来人了，老爷让公子前去听旨。”

　　温衍一下子站起来看向周絮，后者点了点头，转头冲着下人笑了笑，“知道了，我们整理好就去，你先去吧。”

　　“哥哥，是不是……”

　　“估计是了，终于来了。”

　　“我去换衣服。”温衍慌忙跑进屋里换衣服。

　　周絮站在院子里，韩英上来给他整理衣服，他也不算是温家人，但是圣旨驾到，举家都要前去接旨，像周絮这般跪在外围也就是了，倒是不必特意去换一身衣裳，“公子，那咱们家是不是也得接旨了？”

　　“咱们家又没有能带兵的，去我们家宣什么旨。”周絮白了韩英一眼，“我是一个人名义参军，跟着温伯伯其边疆历练的，不经过圣上，也无需那么多人知晓。”

　　“噢，那……咱们是不是就快要走了？”

　　周絮看了一眼温衍的屋子，叹了口气，“是啊，就要走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温将军温如玉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拜手以陈谟，必恃学力之精。尔毕仲游，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搜罗尽古今之秘，陈善有据，赓歌佐社稷之光。兹以考绩，特授尔三军大元帅，锡之敕命于戏，体国经野成荡平之，上理移风易俗，懋修和之实功，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威振夷狄，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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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如玉俯首磕头，“温如玉携全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宣旨的公公接了温夫人递过来的银子，笑呵呵的跟温如玉交代道，“圣上说了，让将军紧着点，为这江山社稷，有劳温将军了。”

　　“公公客气了，带兵打仗这本就是温某本职，谈何辛苦。”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先祝温将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有劳公公。”

　　送走了太监，温如玉把圣旨递给底下的人，“我得去军营点兵，过一会军报就会送来，阿衍你先替为父收着，晚点回来我们再商议，这出兵得越快越好。”

　　“是，父亲。”温衍行礼答道。

　　三月间，本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候，从京都出发的征北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为首的还是温家的老将军温如玉，温将军身边亲兵的队伍里，周絮在不太明显的角落里垂手站着，那是当时还没有满十五岁的周絮，温衍亲自把周絮和自家爹爹送出了家门。

　　温衍掏出一块玉佩，上面雕着麒麟戏珠，一看雕刻人的手艺就很是稀疏，不是出自名门大家的手笔，“这……这是我做的，那个……那个哥哥不要嫌弃。”

　　周絮笑了笑，揉了揉温衍的头发，“怎么会呢，阿衍送的哥哥都喜欢，我们家阿衍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精细的活了？”

　　“我会的多了。”温衍得了夸奖，不禁洋洋得意道。

　　“好，我们阿衍真厉害。”

　　温衍红了一双眼睛看着周絮，“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阿衍等着你呢。”

　　“阿衍放心，温伯伯说了，此战不难，两年之内我必然会得胜而归，阿衍等着看，等着看我平定北方逆贼，鸣鼓万里而归。”

　　“好！”

　　同年的五月，温衍背着行囊告别母亲独自去了江湖游历，温夫人倒是没觉得有多不舍，她嫁了个将军，从年轻时就聚少离多，早早的就习惯了离别，只嘱咐了几句要温衍注意安全，便把人放走了，倒是那周家夫人，前脚刚送走儿子，这下温衍又要走，不禁拉着温衍偷偷抹了眼泪。

　　“母亲，阿衍也快十五岁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周清看着自家母亲实在难过，只得宽慰道，“况且温伯伯给温衍配了下属，也是个武艺高强的，阿衍他练了十五年的武，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不容易周夫人放了人，温衍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周清在旁边笑他，“知道我母亲的厉害了吧，以后啊，日子还长着呢。”

　　“兄长说笑了。”温衍笑着回答。

　　周清看着自周絮走了以后，明显稳重了不少的温衍笑了笑，递上一把短剑给温衍，“我这两日给你寻的，用得上好的精铁，名家打造，你带着防身。”说罢又把视线转向温衍身边的小厮，“方平，你也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一定得把阿衍照顾好了。”

　　“周公子放心，方平定不负所托。”

　　温衍接过周清递过来的短剑，“兄长还说周伯母呢，我看兄长您倒是把周伯母学了个十足十。”

　　“嘿，你个小兔崽子，赶紧走吧，多余跟你操心。”

　　“兄长所说，阿衍都记下了，阿衍不在家中，劳烦兄长时不时照看家母，阿衍走了。”温衍规规矩矩的给周清行了礼，带着方平走了。

　　周清看着两个人走远，淡淡笑了笑，他的弟弟们，都长大了。

　　两年之间，大小战役无数，温如玉带领王师大军一万夫莫当之勇横扫北境，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周絮就跟在温如玉身边，看他谋划，看他冲锋，看着温如玉身负重伤却不肯放下军务休整一二，仍在阵前指挥，被周絮强拉硬拽的，还用上了点不正当手段才把人拖回了军帐。

　　“温伯伯，你得保重身子，我们才有主心骨，若你身子撑不住了，这场仗我们该怎么打啊。”周絮坐在温如玉床边，轻声说，“温伯母还等着您回去呢，还有阿衍呢。”

　　温如玉本来强硬的态度逐渐软化，渐渐松了力气，点了点头，“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报我，不可拖延。”

　　“是，将军。”

　　得了命令，军医才终于放手给温如玉治伤，温如玉伤的不轻，本来此战已然打得差不多了，敌军已被打回他们自家疆土，敌方主帅也被温如玉斩于马下，他们算是彻底失了战意，只得龟缩不前，下一步便是奏请圣上与之和谈，随后就是可班师回朝。

　　没想到奏折还没写完，敌袭的警号先吹响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温如玉快速冷静下来带兵迎敌，但还是落入了圈套，被敌军所围，底下副将拼了性命才将人带了出来，这位副将从当年温如玉挂帅就他的身边，刀枪戎马一辈子，本以为打完这一仗便能回京都安享晚年，如今却为了救他，死在了敌国疆土，也不怪温将军说什么都不肯去休息，非要把这伙人一网打尽。

　　韩英上来想给周絮卸甲，被周絮伸手拦下了，“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斥候到底探出来没有？”

　　“斥候派出去了一波又一波，实在是不知道这伙人是谁组织起来的，已经给北边的探子送信了，让那边的人去打听现在这位挂帅的究竟什么来头。”

　　周絮紧紧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温如玉的军帐，“再派人去查，这位敌方主帅刚走马上任，就给了我们这么一份大礼，这个仇，我一定要讨回来。”

　　“是。”

　　军医从军帐里打帘出来，周絮赶紧迎了上去，“大人，将军怎么样？”

　　“温将军现已无大碍，但是……”

　　“大人但说无妨。”

　　“虽说现已无大碍，但是温将军毕竟以年近六旬，此次又身受重伤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性命虽然无忧，但怕是……怕是日后会落下病根，这苦寒之地八成是不能再来了。”

　　周絮沉默了一下，行礼把太医送走，“多谢大人，请大人先行回去休息，有劳了。”

　　“周副将客气了，老夫应该做的。”说完便回了帐子，留周絮一个人在原地。

　　温如玉平常总是十分硬朗，在战场上指挥也是杀伐决断，有时连周絮都产生过恍惚，这温将军还是那个正值壮年的将军，能够以一敌百，能够永远护家国平安，永远战无不胜。

　　他已经老了，太医提醒了周絮，温如玉已经年近六旬，是个十足十的老人了，他早已不应该再来这北方苦寒之地，不应该再劳身劳神与敌人周旋，可是朝中无人，明明温伯伯已经请旨休仕，圣上需要人冲锋之时，还是只他一人可用，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看着周絮卸了身上的战甲，韩英还以为周絮终于要休息了，刚要上前询问，就看见周絮自己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夜行衣给自己换上，“公子，你这是要……”

　　“我要去对面大营看看。”说话间，周絮已经换好了衣服，别上匕首准备出去。

　　“公子！”韩英拦住人，“你一人前去太危险了，英儿要和您一起去。”

　　周絮抓着韩英的手，“不行。”

　　韩英死抓着他不松手，周絮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你的轻功练我的衣角都看不到，我就一人前去，我会速去速回，我的轻功你还信不过吗？”

　　“可是……”

　　“没有可是，温伯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不能让伤了他的人就这么安然无恙的回去。”

　　到底周絮还是一个人闯进了对面的那个最大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