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把周絮送到他自己的院子，周清又折回了周怀章的院子，周怀章看着去而复返的儿子挑了挑眉，“你还有事？怎的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听阿絮分析了一通，听完了把人送回去儿子就回来了。”

　　“有何不妥吗？”周怀章追问道。

　　周清好像丝毫没有察觉父亲的情绪，又悠悠的坐了回去，看的周怀章直瞪眼，“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无事。”

　　“无事？”周怀章看着儿子，“没事你回来干嘛？”

　　“儿子想在您在待着，您不欢迎我吗？”周清抬眼看着。

　　看着自家大儿子的眼睛，在朝堂上能舌辩群雄的堂堂前大丞相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只得支支吾吾的说了句，“欢……欢迎，你在这坐着吧。”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觉得自家大儿子自从他辞官以来受委屈了，周怀章几次想开口，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劝得住忠臣，骂得了奸臣，到了自己身上，连夸奖宽慰自家儿子几句竟是也开不了口了。

　　夜色深了，这父子俩一个坐在廊下，一个坐在窗边，各看各的书，直到周夫人推门进来，看见父子两个一人坐了一边，气氛诡异的就这么待着，“怎么了这是？”

　　周清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伸了个懒腰，终于起身行礼，“父亲，母亲儿子先走了。”

　　“好好好。”周怀章赶紧应道，眼看着周清都要走出屋门了，又急急的把人叫住，“清儿。”

　　“怎么了父亲？”周清停下脚步回头。

　　“要……要好好休息。”

　　周清表情变了变，没动声色的抬头笑笑，“是，父亲。”

　　周夫人坐到自家丈夫身边，“怎么？你们父子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这段时间，苦了清儿了，过段时间絮儿又要跟着出去，清儿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原来夫君是心疼清儿了。”

　　周怀章被点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我……我自己的儿子，我自然心疼，清儿今日在我这一直不走，我是怕他有什么心事，没办法纾解。”

　　周夫人给周怀章倒上茶，笑了笑，“夫君也不要往心里去，我看清儿估计是晚上茶水喝多了，夜深了睡不着，在你这耗时间呢。”

　　“什么？”

　　周怀章一下子人就精神了，越想越觉得周清退出去的时候表情很值得寻味，然后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哎，我算计了一辈子，倒是没看透自己儿子的小九九，还是夫人明智。”

　　“得了吧，你啊，这就是关心则乱。”周夫人给夫君倒了杯山楂水消食，“怀章，你不要慌，没事的，清儿和絮儿都是聪明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都清楚，不必我们多为他们操心。”

　　“哎。”周怀章接过山楂水，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他们太知道了，不论清儿，絮儿小小年纪考虑颇多，心思竟是比我也不遑多二，他才多大年纪，早慧之极必遭祸事啊。”

　　周夫人轻轻拍了拍周怀章的肩膀，也跟着叹了口气“你的儿子，思虑多些也是正常的。”

“夫人。”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便是，喝汤吧。”

　　那一晚上，同样没有睡着的还有温家小公子院子里的温衍，温衍就那么大剌剌的坐在院子里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回忆着在宴席上听到的话，在他父亲第一次动怒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一直没动声色的听着，周絮一直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跟他挑明，温衍心里清楚，他的絮哥哥是担心他，是舍不得他，他同样也舍不得周絮，可是这是周絮想要做，志向做的事情，他不能阻拦，他要看着他的絮哥哥平定家国，建功立业，也该好好考虑一下，在周絮离京的那段时间里，他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了。

　　温衍也不是一昧只知道在家等人归来的草包，他本身有抱负，但是没有碰上愿意效忠的人而已，既没有他也不愿委屈自己。

　　一晚上的思考，让温衍早早的就换好了衣服，敲响了周絮的房门，把还在被子里的周絮给敲了出来，周絮揉着眼睛给温衍开了门，看了看时辰，好笑的看着活蹦乱跳的温衍，又玩笑的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怎的今日起的这般的早？”

　　温衍正在兴头上，不去理会周絮的调笑，“哥哥，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哥哥一件大事。”

　　“哦？”周絮挑了挑眉，捡了件外袍给自己套上，“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小懒猫这么一大早的跑来告诉我？”

　　“我要去游历。”

　　“什么？”

　　“我说，我要去江湖游历。”

　　周絮有点楞楞地坐下，抬头看了看神情认真的温衍，“怎……怎的突然想起要去游历？”

　　温衍在周絮身边坐下，“哥哥有自己想做的事，阿衍也有，哥哥要为了百姓去边关建功立业，要去平定家国，阿衍不愿受制于庙堂，就想去江湖游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哥哥觉得可好？”

　　周絮闻言点点头，“阿衍觉得好便好，不管你做什么哥哥都觉得好。”

　　“这样一来，哥哥和爹爹都可不必担心我啦。”温衍为着自己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还解决了周絮的后顾之忧显得十分高兴，“哥哥，你赶快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练功啦。”

　　“好～”

　　周絮招来下人给自己换衣服，突然笑了笑，笑得旁边的韩英起了一身的冷汗，“公子怎么了，怎的突的笑了起来？怪吓人的。”

　　“没什么。”周絮摇了摇头，“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公子说什么？”

　　“不关你事。”周絮从韩英手里抓过腰带往自己的腰上一扣，笑着跑了出去。

　　韩英看着手里消失的物件，冲天翻了个白眼，“公子你慢点。”

　　周絮想明白了，他的阿衍不是需要他耳提面命，处处保护的“小娇妻”，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他自己想要做的，有他自己想要追求的，不是他的附属，他只想让温衍随心快活，但是好像从来没有探求过温衍真的心仪的，随心的事到底是什么，直到今天温衍跑来和他说，他才真正知道，温衍不是不喜欢练功，也不是不学无术，他心中有计较有算计，他不愿受庙堂拘束，只愿自由自在的，这也没什么，周絮心想，家里有人干活就行了，就放他去四处玩耍又如何。

　　“阿衍，走了，我们去练功了。”

　　“来了，哥哥。”

　　周清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的时候，正看到两个人跑往将军府去，周絮看见周清眼下乌青大吃了一惊，“兄长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无妨。”周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昨日喝茶喝多了，有点失眠。”

　　“昨日爹爹说了不要喝太多，你偏不听。”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周清挥着袖子赶人，“快一边去，别在我这散德行了。”

　　“切，我还不说了，我和阿衍练功去了。”周絮翻了个白眼说。

　　旁边的温衍也跟着嘲笑，气得周清指着两个人骂没良心。

　　看着周絮跑走，周清还想起来在后面喊人，“阿絮，你记着正事。”

　　周絮都跑出老远了，转过身对着兄长挥了挥手，“知道啦！”

　　周清看着一直蹦蹦跳跳的弟弟，笑了笑，这样也好，他打心眼里觉得像阿絮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每天打打闹闹，开开心心的，万不要像他弟弟这般，看着就让人心疼。

　　周絮从将军府出来便去了太子府面见太子，回来便直接进了周怀章的书房，紧接着周清也下朝回来了。

　　一眼看见周清眼下乌青，也给周怀章吓了一跳，又回想起昨日夜里自家夫人说的话，越发觉得昨天晚上他这一片爱子之心喂了狗，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在一旁陪笑的周清，“阿絮，你说吧，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周絮伸手行礼，“太子殿下并不赞同圣上祭天了事，也据理力争但是看圣上的态度并无动摇之意，我向他举荐了温伯伯，太子殿下答应我会考虑这件事，说服皇上，争取早日出兵讨伐。”

　　周怀章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可幸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个明白事理的，不然……”接下来的话他不再说，也不能说。

　　“那这可得赶紧告诉温伯伯去，估计温伯伯在家都快急死了。”周清在一边笑着说。

　　周絮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打发韩英去告诉了，想温伯伯在耐心等些时日，圣上的旨意也就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