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小雨绵绵，雨水浸透了顾晟的心，连带身体一块冰凉。

却还是故作镇定的握住许琳的手。

看着墓碑，轻轻的喊：“爸，我和妈妈来看您了，您在天上过的还好吗。”

细碎的抽噎声打断顾晟的说话，顾晟看了眼双眼通红的许琳，安慰道：“妈别哭了，爸会心疼的。”

许琳忙擦拭泪水，迅速勾起嘴角：“对你爸希望我们开开心心的。”

顾晟却觉得她的笑充满苦中作乐。

“爸，我如愿考上了华大，这是我们一家子的期望，从今往后我会照顾好妈妈，请你在天之灵庇佑。”顾晟深深鞠一躬。

“老顾啊，我们家儿子有出息。”许琳打开一瓶酒洒在墓碑前方。

顾晟心里五味杂陈，还是带着温暖的笑。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许琳面前落泪。

他现在是家中独当一面的顶梁柱，理当有个样子。

穆年环视一周教室，都没有看见顾晟的影子。

“原来是请假了。”穆年叹嘘一声。

整节课都上的心不在焉，平时的同学多少能看出点端倪。

穆年自从在军训上被选为护旗手，在走方阵中气宇轩昂，一时间名声大噪。

难怪江梨能找到他。

可惜穆年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帮自己挡了不少桃花运。

下一节课的选修课，穆年觉得无趣也懒得去了。

本来他最想选感兴趣的体育运动或世界政论，一眨眼的功夫全没了。

只能将就来顾晟选的世界文学课。

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教学楼。

穆年瞬间黑脸，高冷的抱着手臂，脚本能的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顾晟张望个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同班同学，借用上节专业课的笔记。

穆年除外。

不尽天意，好像只有穆年。

他坐在角落里，撑着下颌，翻动着手机。

“算了让学习委员私发。”顾晟只能这么想。

脑中一道闪电迅速激打，怎么忘了穆年就是学习委员啊！

他懊恼的捶了下头。

一举一动被穆年尽收眼底。

真有意思。

看见顾晟准备起身，穆年立马又举起手机。

一道黑影照射在台子前。

穆年把书递给他。

“谢谢学委。”

此言一出，穆年立马变色，你才学委。

喜欢以前的称呼，小年只能是小年，任何名字都不能替代。

“我拍几张照片。”顾晟小心翼翼问道，然后屏气凝神站在一旁等待。

穆年大发慈悲的点头。

顾晟如释重负赶紧拍照，合上书本双手递上。

上课铃响起，顾晟回到座位。

来教世界文学史的是一位气质温和的女老师，岁月沉淀了下来的成熟和淡雅，在她身上淋漓尽致。

顾晟很喜欢她上课方式，语气温和，不徐不疾。

边禾在黑板上写上“私欲”。

“请同学们说一下你眼中的私欲。”

两分钟后，边禾逐一请人回答。

顾晟慢慢道：“私欲是人的贪恋，是一种利己的想法。”

边禾含笑点头让他坐下。

“请最后一位同学起来说说你理解的私欲。”

穆年站了起来，悠悠说出：“是爱。”

这个答案在一众官方的话术中脱颖而出，边禾觉得十分新奇。

“是叫穆年吧。”边禾确定他的名字，他和顾晟出勤率百分百，顾晟喜欢积极讨论问题，早就被边禾认识，而穆年人沉默寡言，她能看得出心不在焉，为了绩点忍！

“对。”

“为什么是爱，老师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因为那是种最特殊的情感，独一无二。”穆年抿了下嘴。

“分析的很透彻，刻骨铭心的爱情固然让人难以释怀，但是任何一段爱情的基础都是以尊重为前提的。”边禾旁敲侧击。

穆年听懂弦外之音，眼里流露戏谑的笑。

他在笑边禾的一副置身事外，秉持大公无私。

如果你有我的经历，说不定会比我还疯狂。

顾晟皱了下眉，他怀疑穆年是不是仙侠剧看多了，现代生活还有爱的死去活来，几世轮回的套路。

想不到他还有如此幻想的一面。

下课后顾晟在座位上磨蹭着，等他收拾完了，教室里的人也基本走完了。

“那个你还不走吗？”顾晟看到仍坐在座位上的穆年。

“不怕我骚扰你啊。”穆年勾唇一笑。

“我没说这个话。”顾晟连忙解释。

“你先走吧，免得被吓到。”

顾晟百口莫辩，心底泛起酸水：“穆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生气也好，责怪我也好，我都不无所谓，但请你不要贬低自己。”

穆年几乎是下意识一怔，目光瞬间定格。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铿锵有力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

“小年你没有错，不要难过。”少年单薄的身躯在瑟瑟发抖，一双手紧紧拢住他的肩膀。

“你做的已经很好。”

穆年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怎么又能忘记哥的话。

“怎么了。”顾晟察觉出他的反常。

穆年怔怔看着他，忽然下定决心：“我们还是朋友吗？”

顾晟有些不犹豫，从始至终穆年的态度模棱两可，到现在也无法确定。

“我收回那些话，对不起。”

顾晟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当然是。”

穆年如释重负的笑了。

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好。

夕阳将两道影子拉的斜长。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穆年不经意间问了这个问题。

顾晟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看见穆年明显不信的表情。

立马问道：“你不住哪个小区，为什么要骗我。”

穆年不假思索道：“因为想和你一起上学。”

顾晟没想到他这么坦率。

少年的眼睛如玻璃般晶莹剔透，叮铃般的声音猝不及防传进耳朵，像是打了一个警铃。

顾晟语序慌乱：“啥。不是，为...”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没有其他。”穆年信誓旦旦保证道。

“那你家住哪里？”顾晟慌不择路道。

穆年随便报了个小区地址。

“真的吗？”顾晟接着他的话尽问出。

“你不相信我？”穆年往前走了一小步。

顾晟看见他的周围像被阴影笼罩，眼见不妙，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嘛，那么严肃干嘛。”

“那就好，下次欢迎来我家玩。”穆年发出邀请。

“去你家多不方便，我们可以出去转转。”

“我父母又不在家，怕什么。”穆年舔了下嘴唇。

顾晟乍一听这话没毛病，他主要也怕打扰人家，但细细一想穆年这暗示多明显啊。

“我只是觉得在家里也就是看电视什么的，还不如出去转转。”

“好啊，都听你的。”穆年一口答应。

“你是本地人肯定都玩腻了。”顾晟有些不自在的搓搓手。

“我老家是南水的。”

“真的吗？”顾晟大吃一惊。

穆年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你南水哪里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尤其是在像华市这样的大都市，能见到南水的老乡，可谓是罕见。

穆年眯起眼睛，恨不得将人盯出个窟窿。

顾晟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察穆年的异常。

穆年心下一凉，最后一点仁慈也被磨灭。

“在云溪那一块。”穆年做足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顾晟“斯”了声，若有所思：“我老家也在那块啊。”

顾晟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结合穆年之前的异常，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之前认识吗？”

穆年没有回答，他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

“我...”

许多画面一闪而过，顾晟抱着头道：“我脑子好乱，想不起来了。”

说到这，穆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连忙扶住顾晟的胳膊，急色道：“别想了，别想了。”

心里自责不已，为什么要擅作做主，让顾晟回忆，现在痛苦不已。

“你别想了，我错了。”穆年乞求道。

顾晟终于恢复平静，长长的吁了口气。

看到自责不已的穆年，安慰道：“害老毛病了，真没事。”

穆年惊恐未定，嘴巴抿出一条直线。

“我们之前认识的对吗？”

“不认识，别说了。”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

“相信。”

穆年缄默着，粲然一笑：“现在就当新的开始。”

“好。”

笑容下是无尽的辛酸。

顾晟失忆了，是那次车祸留下的重大创伤。

他只知道那得承受多大的痛苦。

不认识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他只想要哥哥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