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程笺变换了普普通通的容貌,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裳,整个人还是显得出尘极了。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不该只是谁的,他是属于天下人的,只能让人望尘莫及。
虞眠定眼看了两眼,然后淡淡的挪开目光,“既然神君都说了是协助于我,那我希望神君能事事听我的,我叫你往东,不能往西,叫你说一,便不能说二。明白?”
“明白。”反正只要结果一样,也不算往西说二。程笺在心里计算着。
弱水位于天族东部尽头,之所以叫弱水,是因为有一条叫弱水的河,先前的弱水只是在河两岸不远的地方。后来东王神君来到这里,才逐渐扩大了一些。
虞眠一来弱水就有一些不适,太大的热气让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恨不得懒下来,寻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直到进了弱水城才好受一些。
东王神君算是远古之神的最后一批,给生活在弱水的仙仙妖妖布个法阵庇护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虞眠一进来就一身的神清气爽了。
弱水是整个天族里最接近凡尘的地方,生活方式像,习性也像。
虞眠忽然想起历劫的时候,那时候的叶孤棠和孟玉徵还尚且相识一年左右,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她就喜欢拉着他到处疯跑。
好似在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小姐,买支簪子吧。”有个卖首饰的小贩拦住了虞眠。
虽然弱水发生了暴乱,但是这里的人们也都还安居乐业,眼下一派繁荣,丝毫没有异常。
虞眠顿了顿,低头看了眼首饰,都是很一般的小玩意儿,换做很久以前她会买,但是眼下的她买了也绝不会佩戴。
只是眼神划过一支槐花模样的簪子时,略微停顿。
其实虞眠是不太喜欢槐花的,要说好看,比不上其他更有名声的花儿,香气也不够好闻。
要说为什么会喜欢,只是历劫时的她喜欢。不知道出于何种执念,虞眠越看这槐花银簪便越觉得心烦。
可是那小贩却捕捉到了她的眼神,以为她喜欢,忙将槐花银簪捧出来,“这簪子是摘了凡尘的槐花加上一点点玄铁辅以朝露做成的,有醒神之效,小姐可要试戴瞧瞧?”
“不买。”虞眠恶声恶气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却又被小贩拦住了,“小姐,买一支吧,也不贵,只需要一小袋粮食便好。”
“粮食?”虞眠挑了一下眉,话语意味不明。
“看小姐不像是弱水的人,应当不清楚,”小贩的声音低了低,“现下的弱水十分缺粮食。小姐想必也知道,弱水鱼龙混杂,虽然在这天族里住着,可是也同凡人好不了多少,没有粮食,是活不下去的呀!小姐便可怜可怜我吧,就买一支好不好?”
虞眠瞥了程笺一眼,然后抬头四处张望,附近的店铺,但凡是买吃的,基本都已经关门了,就算没关的,里面也几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路上的行人匆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但是几乎都是这样的神色,眉宇之间十分焦灼,有些还脸黄肌瘦的,一看就知道饿了不少日子了。
“怎么会没有粮食?”程笺问。
小贩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却不愿意多说,支支吾吾道,“弱水最近粮荒,东王神君都因此操碎了心。我看小姐面善,买一支吧。”
“……”虞眠翻了翻眼皮,这一次是真的直接飞走了。
程笺看了一眼,然后想了想,还是掏出了一个袋子来,“这里面是几个灵果,换那一支簪子,可否?”
“可以可以。”小贩满口答应,连忙把簪子用帕子包好递给程笺。
曾经那位人间帝王孤零零的坐在槐花园里,负责看守打理槐花园的,是已逝的前朝女帝的近侍女官。
他有时候就躺在槐花树下的摇椅上,有时候靠在树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那不多的回忆。
叶孤棠死后,孟玉徵也终于知晓了真相,当年孟家之事和叶氏皇族无关,是有人嫉恨孟家假传了圣旨。
要说无关,也并非全然无关,因为那叶氏帝王是默认的。
当时的孟玉徵不止一次的在想,如果他能够再冷静一些,能够去调查清楚,是否能对叶孤棠再好一些,那样他也有更多的回忆去想,而不是像眼下那样,连回忆都难。
树下正在清扫落叶的哑女默然无声,只有沙沙的声音在不停回响。
孟玉徵就着这沙沙声,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他和叶孤棠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一家幸福。她陪着儿女放风筝、抓蝴蝶,四处乱跑,他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这是多好的一幕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只是笑着笑着,梦境就变了。
那无边的黑暗就像是一只猛兽,连带着溢出来的孤寂将他吞没,淹的喘不过气来,沉沉浮浮之间,是怅然若失,是悔悟,是爱而不得。
孟玉徵陡然惊醒,大口的喘着气,半晌才看着树下的哑女问道,“她是不是至死都还在恨我?”
哑女前不久刚被断了舌头,压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了他一眼,满满的都是恨意,是那样明确的、恨不得孟玉徵立刻去死的恨意。
欧意在每次午夜的时候都止不住的在想,为什么她的陛下就这样死了,而这些害她的恶人,还好端端的活着?一个两个,都活得好好的。
孟玉徵看着枝头上的槐花,就这样愣神了。
午后的日头有些晃眼,他一不小心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情景。
程笺摩挲着手中的槐花银簪,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也只能当个念想了。
他还记得三生石上排在一起的一双名字,自己仿佛从降世开始就注定了是个孤家寡人。
虞眠愤愤的踩在屋檐下落下来,狠狠的跺了跺脚。
她不是气小贩,不是气什么人,而是气她自己。没想到就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槐花银簪,都能让她想起不堪的往事,连心跳都猛烈了起来。
她又止不住的想着,若是她的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健康长大,这会儿……
虞眠摇了摇头,她想这些做什么?没了就是没了,再怎么想也回不来了。
正想抬脚,虞眠突然就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她没个防备,头磕到了旁边的树上,她顿时眼冒金星。
“谁走路这么不长眼?”虞眠揉着额头呵斥了一声,可是话音刚落,她又被撞了。
无奈之下,虞眠只好飞身到了屋檐上,才好了许多。可是定眼看去,她又皱起了眉。
弱水的居民能跑的都在跑,不能走的也都在爬,十分疯狂的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虞眠心想,要是他们有力气,估计现在连屋檐上都不安全。
“他们去的方向,是东王府。”程笺不知何时落到了她的身边。
虞眠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程笺看向她,“去看看?”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你想不去看看就坐在那里等着事情真相送到你面前?”虞眠没好气的转身继续走。
“等等。”程笺道。
“等什么?”虞眠头也不回,“慢一步就迟一秒,迟一秒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好好协助我听我的话的,神君的架子这么大,我还真不敢劳烦!”
“……”程笺扶额,有些无奈,只能跟上去,“有近路,走不走?”
虞眠突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程笺,捏了捏拳心,“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
虞眠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拳头,“带路。”
“好。”程笺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小巷子,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走了好一会儿,这条近路上没有看见有人来,那就是说没人知道,不然没道理。
虞眠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程笺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从前来过,在这里待了好一阵子,算得上有些熟悉。”
“……”这何止是有些熟悉!弱水本地人都不知道这条路,虞眠怀疑这就是程笺自己弄出来的吧?
但是虞眠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程笺法力高强,什么事情需要他弄一条小路?直接飞……等等。
虞眠觉得自己真是被气昏了头,明明可以用术法悄无声息的过去嘛!
程笺却仿佛知道她的想法,开口不咸不淡的道,“东王神君的府邸周围都是阵法。但凡有人动用术法都会被察觉,轻则一身伤,重则是个废人,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去跟东王神君对着干?”
虞眠哼了一声,“我命硬。”
语气里有些赌气,又有些意味不明,像是在过往年月中画下的浅浅痕迹。
她被九天玄累和三昧真火对付过,都活了下来,可不就是命硬?
程笺的脚步微微错了一错,就连呼吸都乱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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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