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下凡尘之前，虞眠幻想过无数次历劫归来后和程笺相见的场景。

就连是最坏的结果她都已经考虑到了，所以肆无忌惮的幻想着，那样好似就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回不来天族，她就只有身死魂消一条路可走。

就和幻想中的一模一样，程笺打开殿门，一身清风霁月的走出来，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然后莞尔一笑，伸手牵过她，自此万万年。

可惜如今虞眠身处并非幻境，而是切切实实的现实世界。

程笺没有莞尔一笑，也没有牵过她的手，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冷淡的看着她，“圣女未免太不知礼数，一声不吭闯我耀光宫，伤我未婚妻，竟然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了吗？龙宫就是这样教养人的？”

　　虞眠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冷笑道，“我的教养如何还轮不到神君来置喙，至于我同朱雀公主那是私人恩怨，神君最好莫要插手。我这个人素来自私自利，又容易疯魔，我出了气也就罢了，但是神君想要为未婚妻同我动手，那我便是连你也一起记恨上。”

　　说话间程笺已经把姜颦扶了起来，温声道，“你且先回去找青木神君瞧瞧，至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本君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谢谢神君，神君对颦儿……真是太好了。”姜颦一脸感激加感动，眼泪不值钱的可以，说出来就出来了，依依不舍的离去。

临了，姜颦狠狠的瞪了虞眠一眼。

死丫头，要不是神君在这里她不方便动手，哪里还轮得到她在这里猖狂？

　　而且，方才神君也说了，之前宴席上带着虞眠走是因为脸盲认错了人，后来知道认错人还将虞眠赶走了，后来虞眠再次出现在宴席上的反应也说得过去。

毕竟神君脸不脸盲倒是有依据的，他见谁都冷漠的可以，没说两句就会问人是谁，并且那人前不久刚见过，就在两个时辰前，还寒暄了。

因此姜颦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刚开始的时候神君也是这样的，还是来的多了才让神君记住了。

神君还说不记得虞眠了，不记得什么小红鱼，这是姜颦最高兴的一件事情了，刚刚程笺的反应更是让她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最让姜颦高兴的是，神君说她既然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他会好好待她，从心里将她当做妻子来看待的。

天上地下，耀华神君的妻子只有她，他也只能是她的。

姜颦像扬着一尾巴的孔雀屏似的离开了耀光宫，急急的去找青木神君。

这边，虞眠也不想和程笺多加纠缠，早知道会惊动程笺，她就应该把姜颦的嘴巴给堵了。

可是该说不说，听着姜颦的惨叫声和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还挺爽的。

虞眠正想飞走，程笺被直接对着她下了一个束缚术，她顿时被捆成了一根木桩，动弹不得。

虞眠恼怒道，“你想干什么？耀华，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但凡我活着从这里出去，他日，我都会向你讨回来！”

　　“戾气太重，杀心甚大，怎堪为天族仙人？”程笺冷声道，“身为上神，难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居然一点都不明白吗？什么私人恩怨能让你想要活活烧死她？”

　　其实虞眠知道，程笺在自己和姜颦之间，他都只会偏向于姜颦，就像他不问清是非黑白就来指责训斥她一般。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一定是天大的私人恩怨呢？

　　当初姜颦说她和妖族勾连，程笺信了，如今姜颦一字未说，程笺还是选择站在了姜颦的那边。

哪怕在凡尘的时候，他还是为了姜颦去种槐花，一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不过都是为了复仇！她虞眠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程笺的一点点偏爱。

虞眠忽然别过脸去，咬牙道，“有本事今天你就弄死我！”

　　曾经是程笺渡她一口仙气让她修炼迅猛，才有今日，过往种种就当是还了恩情。他救过她一命，没有让她被北斗神君煲汤吃掉，她也救过他，虽然他并不知道，但是已经两清。

虞眠心想，若是程笺今天真的动手了，那她该恨他的。他说着什么为苍生、公正明理，却连问她都不问一句。

怎堪为仙人？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仙人啊，她只是一条鱼，一条普普通通的鱼。若非为了他，她又怎会有今天？

　　可是现下她忽然觉得做一条没有意识的鱼也不错。

仔细想想，也不能怪程笺，毕竟在他心里，自己恐怕什么也不是，她喜欢他也不能强迫他喜欢自己。

在凡尘的陪伴，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天族，她就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而已。

说什么都没有意思，虞眠的心里就委屈难过极了，死死的咬着下唇。

程笺看了她半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认个错就是，何苦这么倔？”

　　虞眠又冷笑了两声，“是啊，然后再卑微可怜的哀求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若是不解气就让真火也把我烧上一烧？”

　　程笺微微皱眉。

这和他记忆中的少女实在是天差地别，性子迥然相异。

他不是真的脸盲，也没有忘记虞眠，自然也不会认为虞眠就是眼下这幅样子，她曾经是天真烂漫的。

——那些仙人总喜欢拉着他家里长家里短，为了省事他都故作不认识，最后连姜颦都这样以为了。

但是想到了什么，程笺的眼睫颤了颤，似乎她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同他是息息相关的，他总欠她太多。

程笺的心又难受了起来，就像归位那天一模一样。

那天他归位后坐在自己的寝殿之内，透过窗棂望着天穹出了许久的神，心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孟玉徵喜欢叶孤棠吗？

　　喜欢，还爱到了骨子里，就如同程笺早早的就将古灵精怪的少女放进了心底深处一般。

凡尘里的人，写的戏本子里有孟婆、忘川，忘川旁有三生石，孟婆和三生石是真的存在的——孟婆是程笺的师姐，已经守护三生石很久了，久到比程笺的寿命还要长，红线仙也不过是孟婆门下的人罢了。

程笺封印妖君许迟后回到白玉京，深知自己情况不妙，一天比一天乏力，需得赶紧安排历劫事宜。历劫前，他去见了孟婆。

三生石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的一切事宜归天道所管，却也不在天道之内，三生石也无法为他安排姻缘。

可是，虞眠的名字却紧紧的和另一个人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宋虚……”程笺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宋虚是谁，他是龙宫太子殿，也是将虞眠放在了心上的人。

那天他将姜颦给的灵丹收下后约摸半个月，宋虚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他的耀光宫，一言不合就动手，程笺当时重伤在身，毫无察觉，若不是宋虚收手及时，他恐怕连撑到历劫时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眠危在旦夕，只有龙祖之骨可以救她，你必须给。”宋虚手中的剑抵着程笺的咽喉，素来温润的神色冷的可怕，“她为了你去跃龙门，一身筋骨尽碎，若没有龙祖之骨，她撑不过三天。告知我龙祖之骨的下落。”

　　——当时的程笺并不知道，宋虚并未告诉自己全部实情。

程笺深知跃龙门的后果，也没有多想，只是他担心的另有其他，“龙祖之骨在妖族腹地，年久月深，沾染了太重的妖气，怕是……”

　　宋虚却陡然收了剑离去。

后来宋虚只身潜进妖族，两天就拿到了龙祖之骨，回来时奄奄一息，掉落在他的宫殿外。

程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宋虚救了回来，可是他醒来之后竟然直接就想把龙祖之骨内的妖气吸食出来，险些丧命。

再后来的事情，程笺就无从得知了，虞眠活了下来，宋虚也已经休养痊愈，看起来龙祖之骨内的妖气也已经从这世间消失。

美艳的孟婆倚靠在一旁，笑道，“宋虚可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看起来这小丫头也不会差。”

　　“是啊……”程笺说，“她一直很好的。”

　　孟婆以为他说的是宋虚，便又多说了两句。她爱美，美男子自然都八卦的清清楚楚。

“这龙宫太子殿，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只可惜我已有心上人，不然我定要去会会他的。”孟婆道。

程笺呆立了许久，久到孟婆开始打起了哈欠，他才开口道，“师姐，能否……许我一场姻缘？”

　　孟婆一下子就精神了，“难得你想要姻缘，都求到我这儿来了，你说，我一定给你办到，包你满意，如何？”

　　程笺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要孟婆在他历劫的地方，捏个和虞眠一模一样的少女，有一段姻缘，这就好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可惜，三生石只是孟婆掌管守护的其中之一，那时又恰逢有事在身，便交给了红线仙去办。

红线仙不明白孟婆这样安排的意思，加之彼时姜颦又求上了门，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好中和了一下，让双方都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