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怎么会醉呢？她喝酒如饮水，怎么会醉怎么能醉？

　　虞眠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梦里有最温柔的春风、最美的桃花，有对她深情不寿的郎君，郎君的那双眼睛里只有她。

这样的梦她一做就是一万年。

只是有些时候，梦才是最毒人心肝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宴席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若说方才耀华神君对虞眠的有意提携，是为了天族着想，可是此时呢？

　　一身青衣的神君静静的立在虞眠的面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琼酿玉瓶，神色未曾有多亲昵，却显得非常熟稔。

就好似已经认识了万万年那样的长。

众仙人也看过来，任谁都不晓得什么时候虞眠认识了耀华神君。

虞眠轻笑了两声，抬起迷蒙的眼，“你很像一个人。”

　　耀华神君垂着眸子看她，只淡淡的问道，“谁？”

　　“请神君赎罪，阿眠喝醉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宋虚已经飘然来到虞眠的身旁，端着谦恭的姿态，“阿眠生性顽劣，我代她赔罪。”

　　有苏陵笑了声，“顽不顽劣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令族圣女着实是带刺的，可要小心些，莫刺伤了神君才好。”

　　宋虚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耀华神君并未应声，只是看着还在傻笑的虞眠，似乎执着的想要等一个答案。

这边姜颦自然是生气极了，自己的未婚夫对自己不闻不问，却去对一条血脉不纯的鱼龙青眼有加。

姜颦当即就靠了过来，笑道，“不过是吃醉酒就让神君这般记挂，神君当真是心怀慈悲。这圣女对神君不敬，也实属该罚才是……”

　　姜颦的话还没有说完，虞眠就忽然道，“这里吵闹得很，我实属是想不起来了。”脑袋稍稍一歪，“你若想知道，还是他日，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吧。”

　　“就现在，我想知道。”耀华挥了挥手，斗转星移，景物倒流，扔下了宴席上一干看热闹的仙人和虞眠跑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跑了。

姜颦气得跺了跺脚，凤目凌厉的看向宋虚，“龙宫的教养属实让人开了眼，令族圣女光天化日之下拐带本公主的未婚夫，真是好本事！”

　　北斗神君老早就对姜颦看不过眼了，当即冷笑着还嘴，“朱雀公主可要看清楚了，是你的未婚夫，拐带了我家小阿眠！要说起来我还得问问耀华神君，有了未婚夫还拐带小阿眠究竟是几个意思？

　　不过我也并非不可以理解，听说前段时间朱雀公主也去历了劫，不知因何缘由犯了天罚，修为不涨反退，想是因此气昏了头，分不清是非黑白，自然也看不清事情原委。”

　　旋即，北斗神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神君，“朱雀公主若是身体不好，大可以去青木神君那里瞧瞧，包管药到病除。”

　　姜颦冷哼一声，张嘴就要说话，又听北斗神君装模作样的哀叹道，“不过若是眼瞎心盲，找青木神君可就没用了。毕竟不管是哪位医者，都救不了心坏的人。”

　　“你！”姜颦被北斗神君这一大通说下来，简直要气炸了。

偏偏这个时候宋虚还温和有礼的道，“公主若是因天罚坏了身体，还是尽快找青木神君看看为好，否则大婚那日兴许就要不吉利了。”

　　姜颦的眼眸一暗。

而一直被点名的青木神君只好装作没听到，他怎么会不知道姜颦眦睚必报？这北斗神君和龙族太子怕是要被记恨上了。

传闻耀光宫是整个天族最冷清的地方了，甚至连个天卫婢女都没有。

虞眠知道耀光宫里还有一片青竹林，青了吧唧的竹子林里每一根都开化了灵智。当年她年幼无知时，曾悄悄摸进了耀光宫，然后被那群青了吧唧的精灵吓了一通，误以为这耀光宫里也有鬼怪。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青竹林的旁边何时栽种了一片桃花林。

虞眠有些微怔的坐在桃枝上，桃枝下，是微微仰头看着她的耀华。

耀华定定的看着她，“你和宋虚很熟捻？”

　　“宋虚？”虞眠眼露迷茫，好一会儿才点头，然后又笑嘻嘻的道，“是啊，宋虚待我极好，我要给他做太子妃的。”

　　耀华的眼眸微微一沉，随后抿了抿唇，“可是你嫁给别人了，不能再嫁给宋虚。”

　　话语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怎么知道我在凡尘嫁过人啊？不对不对，我没有嫁过，那个混蛋没娶我呢。”虞眠气鼓鼓的道，“况且那不过是我历的一场劫，算不得真的。”

　　耀华凝视着她好一瞬，然后挪开目光，“你说我像一个人，我像谁？”

　　“像……程笺。”

　　程笺这个名字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对于耀华来说，还要有比虞眠所知道的，更久远的过去。

那时妖族横行凡尘，妖君藏匿于凡人之中，为了抓住妖君许迟，耀华回归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程笺本名，伪装成小道士，到了凡尘。

程笺从一开始就发现自己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她自以为藏的很好，殊不知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在做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察觉的出来她并无恶意，便也随了她去。

只是，那个时候，就是他自己也没算到那是自己的劫，是情劫也是心劫。

明明是一条鱼，修为不高，还总是想要帮他，他觉得好笑，可是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好似也不孤寂。

那时候因为妖族横行，凡尘总是阴暗干燥，那条小小的红鱼总是因为没有水而脱力，终日恹恹的，当久违的一场大雨降临世间时，她好高兴，高兴到忘了形。

“再不下雨我都要变成鱼干了！”小红鱼开心的转圈圈，一不小心就转到了他的面前。

程笺彼时并没有睡觉的习惯，只是会偶尔打坐歇息。此时就是在打坐，双眸紧闭，听到小红鱼开心的声音，他不自觉的微微弯了唇角。

——她当然不知道这场雨是他带来的。

小红鱼开心过后就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他开了灵识，看着她一会儿做了个鬼脸，一会儿又握拳，确定他没有反应不会察觉之后，她又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看起来鬼机灵极了。

那眉眼过分的生动，灵气十足，让程笺忽然想到，若是她在白玉京里活着，应当会很无趣吧？若是她不笑的话，应当也没有这样好看了。

不多时程笺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像是太清池池水的甘露香，还有一种是紫菩提树的味道。

这些香气很细微，不仔细去闻压根闻不到。

程笺的灵识便看见，灵动的红衣少女离他咫尺之间，神情专注的看着他的脸，而后伸手在他的脸上比划了几下，就赫然出现了一只龟。

一张俊朗的容颜就被这样生生败了美感。

程笺也没有动怒，只是在想，如果此时睁开眼睛，会不会吓着她？

　　于是他就睁开了。

面对程笺的突然“转醒”，虞眠微微一愣，随后极快的往后退了两步，尴尬笑着。

“那什么，我路过，单纯路过，看见你太好看了，所以才想要仔细看看……”她偷偷瞄着程笺的神色，可是在看到程笺脸上的那只龟时，忍不住的想笑，但还是硬生生的憋住了。

只是这深山老林，人烟都没有，一个花季少女说路过未免太让人疑心。

程笺一脸冷淡，“看看？”

　　“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看的脸啊！万一是假的怎么办？”虞眠一本正经的担忧道，“若是假的，那岂不是欺骗于人？骗人是不对的。”

　　程笺觉得好笑，面上还是配合着她，也不揭穿，“哦？那你可看出真假了？”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是真的。”虞眠忙不迭的点头，然后连忙告辞，“如此我就不打搅公……道长歇息了。”

　　旋即一溜烟就要跑，却被程笺抓了回来。

程笺道，“小小鱼精，胆大妄为。”

　　此时的虞眠才想起来程笺此行是为妖君许迟而来，一路上杀妖可也没见心软的，当即脖颈一凉，讪讪道，“道长，我没做过恶，我发誓！”

　　程笺没应声，就淡淡的看着她。

可是虞眠却快要忍不住了，只能不去看程笺，哭的梨花带雨，“没想到道长如此火眼金睛，看出来了小女的原形，小女也不好再欺瞒道长。”

　　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虞眠怅惘道，“小女原是一条锦鲤，在某日得了机缘，故而修成人身……”

　　虞眠胡说八道了一通，半真半假，不知道程笺信是没信，她是没敢去看程笺的脸，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程笺也没想要真的抓她，吓唬一下便也就势把她放了，“既是向善，我便没有抓你的道理，回去好好修炼，眼下世道乱，莫要出来当了他人盘中餐。”

　　程笺说完就起身往前走，想要趁机把那小小红鱼甩在后头，好叫她自己醒悟，回她家去，莫要再跟着来了。

一边又无奈的在脸上轻轻一抹，将她画下的龟给擦拭去了。

可是不出片刻，他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不近不远始终离他几个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