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完这些衣服,不洗完不准吃晚饭!”浣衣局的掌事姑姑将一堆衣服都砸在了叶孤棠身上。
叶孤棠刚要起来的羸弱身体被砸得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欺人太甚!”欧意拿开叶孤棠身上的脏衣服,撸起袖子就想给掌事姑姑一拳,叶孤棠却拦住了她,“……主子。”
叶孤棠摇了摇头,抱着那些衣服来到自己的洗衣盆前。正准备要洗时,掌事姑姑却又指着不远处道,“还有那里,通通给我洗完,不洗完不仅连饭都不准吃,觉也不准睡!”
叶孤棠无意识机械的搓着衣服,欧意转头看过去,那些脏衣服堆得跟山似的,心里闷了一股火,偏偏又无处可火。
待掌事姑姑走了,欧意才狠狠地道,“宫里的主子哪儿有这么多?这些衣服明明都是奴才的!”
“欧意,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不短了,你应当明白,就连这小小的浣衣局,关系也错综复杂。更遑论,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远处的一棵树轻轻摇晃了几下,有几片树叶在空中缓缓飞舞,最终落在地上。
叶孤棠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皇宫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甚至想要整治这种风气,可是无能为力。
母后告诉她,这皇宫,可比任何地方都要可怕多了。因为你不知道,表面良善的人在背后又有多么的可怕。
孟玉徵初到皇宫的时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是这样被人欺压着。
那些人只会因为他的背后是她这个皇太女而好声好气,却不会心服口服。
因为在他们眼里,孟玉徵只是她的一条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弃,更多的,也是因为嫉妒。
偏偏孟玉徵又闷声不吭,如果不是她偶然碰到一次,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阿谀奉承的奴才的嘴脸有多可恶。
可是相比那些狗奴才,孟玉徵更像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叶孤棠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眶发热。他们俩如今的一切都交换了过来,不同的是,他不会来救她为她主持所谓的公道。
她终于将当年他所受的苦都尝了大半。
叶孤棠和欧意一直洗到了晚上,也还是没能洗完。叶孤棠的手已经长出了茧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般光滑细腻,为人称赞的纤纤玉手。
她记得,孟玉徵说过,她的手无论戴着什么样的手镯,都是极其好看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从来都不爱戴手镯,只因他这一句话,她手上的手镯从未取下来过,反而每天都费尽心思去换花样。
而当年爱极了红杉红裙的少女,也不爱了。那大片大片的红,就像她腹中死去的孩子,灼烧了她一整个人。
掌事姑姑长满褶子的脸上一脸挑剔和嫌弃厌恶,“哎哟,怎么还没洗完呢?我告诉你们,这可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儿的衣服,如若洗不好……”
“我们会洗好的。”叶孤棠低眉顺眼道。
“最好是这样。不过,你们今晚儿的饭也别想吃了,觉也不准睡。也别想着偷懒,不然……我这鞭子可不认人!”掌事姑姑狠狠甩了甩手中那条漆黑的鞭子,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
“瞪什么瞪,仔细我把你眼睛给挖出来!”掌事姑姑眼眸一转,就瞧见了欧意的怒目。
叶孤棠心里叹了口气,欧意虽然自小生活在宫里,却学不会这些尔虞我诈,更不会戴上面具。
“挖什么?”清冷的声音将整个夜都衬托得十分冷,叶孤棠就那样愣着,听着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样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靠近。
“回皇上……”掌事姑姑刚想开口,孟玉徵的视线却冷冷的投了过去,冷的掌事姑姑心里一片恐惧,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来人,将这老奴才拖出去,砍了。”孟玉徵薄凉的唇就这样平常的一张一合,轻易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叶孤棠更真切的感受到,孟玉徵早已不是当年只能任人宰割的孤儿,而是如今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九五之尊。
孟玉徵瞧见叶孤棠身上的单薄,他解下身上的外衣,想披在她身上,欧意却像防狼一样挡在了叶孤棠的身前。
孟玉徵的手一顿。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叶孤棠淡淡的问。
孟玉徵不语。
“你能带我去看一看那棵紫色的树吗?”她又问。
孟玉徵的眼眸逐渐变得深深。他不会忘,当年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南疆女巫说过,逼不得已时,可去向那棵紫菩提许愿。她真的穷途末路了吗?被他逼得太紧了吗?
他不语,她却自嘲的笑了笑,“我忘了,你是这天下江山的主人,是尊贵无匹的帝王,我哪里有资格……”
这句话明明那么刺耳,他却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他说,“你不属于这天下。”所以我不是你的主人,你只是……我的女人。
叶孤棠垂眸。“明天午时。”孟玉徵说完就离开,走出两步后,又转身道,“届时回来,你不再是叶孤棠。答应我。”
“我……答应。”叶孤棠懂得孟玉徵的意思,届时她不再是叶孤棠,他也不是曾经的孟玉徵,他们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可是,真的可以吗?“主子,你不该答应的……”“不,你听我说。到时候,你找机会逃出去,隐姓埋名,永远都不要再踏入皇都一步。”
欧意心下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
叶孤棠笑了笑,“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了,我愧对我的臣民,愧对父皇母后的期许。答应我,以后就忘了这座皇城里的一切,你再不是欧意……”
她如今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欧意了。
第二天午时,孟玉徵真的来带叶孤棠前去神女庙。
“我听说神女庙,最灵的是求姻缘。”她说。
“你跟我说过,你不信这些东西。”他看向她。
“人都是会变的,从前喜欢的东西,现在未必喜欢了。从前不信的,或许现在就是信仰。”她率先走下马车,踏过下过雨水的湿软的路,走上神女庙的台阶,一路沉默,然后在那座神女像前上了香。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孟玉徵的心情也不如期待中的高兴,反而十分压抑。
他紧紧盯着叶孤棠,她却始终不温不火,与平常无二致。
那棵紫菩提就在神女庙的右边,树旁长满了红艳的花。紫色和红色配合在一起,使眼球十分有刺激感。
她轻轻的抚摸上紫菩提的树干,紫菩提虽然只在这里生长了二十年左右,却像是扎根了千百年。树干十分粗壮,十人都环抱不来。
“这世上没有神灵,当年那女巫也不过是胡说八道。”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她仿若没有听见他的话,收回了手,抬头仰望那紫色的树叶,色泽鲜亮,透露着浓浓的高贵。
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眼开始,她的心就那样静了下来。
“我梦见你成了千古明君,青史留名,后人称颂。”
孟玉徵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脸,有些甚至溅在了他的眼角。
他下意识的抱住叶孤棠跌倒的身体。
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场顿时激起了一片恐慌。吓得大喊死人了的,赶紧跑走的。
而孟玉徵此时,眼里心里,都只有他怀里的叶孤棠。叶孤棠的衣裳被染成了血红色,仿佛回到了年少时,那个笑得明媚的红衣女子。
她顿时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容,“其实,阿徵,我有点后悔……没能成为你的妻呢……”
“阿棠……”
“不——!”
“没了你,我守着这空荡荡的江山,又有何用……”那年轻的帝王,在那棵世人称作神树的紫菩提下,抱着怀里那瘦弱满身血污毫无生意的女子,泣不成声。
在遥远的,那一片湛蓝的地方,有红光闪现,万里霞光,历时三日三夜不灭,令人纷纷驻足。那蓝发蓝眸蓝衣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真意,“你终于,回来了。”
水晶宫内流光溢彩,有硕大的鲛珠做明火,有金石玉器做的贵重玩器,处处琉璃,清晰可见人的面目。
中央挖了一个足足有半个水晶宫大的池子,池子里的水如同碧玉带,纯净澄明。
里面正卧着一条丹朱颜色的龙,龙角角尖断了一小截,半体焦黑。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条由一尾锦鲤化的龙。
“世人说锦鲤好运气,遇则许下心愿,不日可成。可是阿眠,为何你却这样苦?仿佛你的好运气,都积攒到只为了让你千辛万苦来化了龙,成为上神。”池子旁一身蓝衣蓝发蓝眸的少年微微蹲下身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龙角。
少年身上都是温柔的蓝色,一如他自己也是一个温柔的人,面目温润,霞姿月韵。
虞眠闻言只是微微睁开了龙目,瞅了他一眼。
宋虚并不介意她的态度,收回手站起来莞尔一笑,真真是清风霁月玉树兰芝一般的人物。
“阿眠,为了庆祝你安然回到龙族,我为你办了接风宴,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好歹我也是一族太子,你总不会就这样在众多族人面前丢了我的脸面吧?”
安然吗?
虞眠哂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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