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谢了。”她笑了笑,并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她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太久了,她早就该死了,该死于那场叛乱。她是真的,真的死心了。
姜颦没再多留,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却忽然说了一句,“那棵槐树,阿徵已经命人砍了,命人辟出了一处宫殿种满了槐树,作了槐树园。若你想去看,我可带你去。”
叶孤棠的手指动了动,“我早已不喜欢槐花。”
“是吗?那挺好。”
姜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鸾姯殿。
守在鸾姯殿的侍卫,早已被孟玉徵下了命令撤走了。她想,他自己达到了他的目的,她已是破败之身,确实没有必要浪费兵力守着她了。
她也……跑不出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了。
欧意扶着叶孤棠去了一躺旧时的宫殿,未央宫早已变得冷清又幽静,也不知何时里面的东西也被搬空,原本热闹最为豪华的宫殿已经快赶上了冷宫。
门口那棵老槐树哪里是被砍了,明明是连根拔起,一个坑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也没填。
或许这个坑被填的那日,未央宫也不复存在了吧?
地上还铺着枯老的槐树叶,叶孤棠弯腰捡起了一片,叶子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
“主子,这里风大,你身体已经……我们快些回去吧。”欧意担心道。
“无妨。”叶孤棠一松手,那片叶子便轻轻飘落在地上。她抬头望了望这四四方方的天,“欧意,你觉得苦吗?”
“只要陪着主子,欧意就不苦。只是,苦了主子……”
“但你可知道,这世间八苦,除了生老病死,其他都是自寻苦楚呀……”这句话很轻,轻得她身旁的欧意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你身子不好,为何不在寝宫里好好休息?”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孤棠不必回头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孟玉徵。她听着脚步声,只有他一人。
“参见陛下。”她低头行礼,周周正正,毫无错处。
孟玉徵的脚步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规矩的模样。他曾无数次提醒她要注意礼仪,可如今她真的像大家闺秀一样给他行礼时,他却觉得不真实,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他不喊起身,她就这样匍匐在地。
什么时候那个骄傲的叶孤棠也会这样卑颜屈膝了?不,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害怕他不喜欢她厌恶她。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跪在地上吧?
“起来吧。”
“谢陛下。”
“即刻起,你便搬回未央宫吧,这里是你的家。”他说。
叶孤棠垂眸,“陛下留下罪妾已惹天下人非议,罪妾若搬回未央宫,陛下的名誉必定受损。罪妾……在鸾姯殿住的很好。”
“你无罪。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是。”孟玉徵的语气变得有些冷。
“这不是我的家。”叶孤棠淡淡,“未央宫也不是从前的未央宫了。我不是那个尊贵不凡的皇太女,你也不是当年的小侍卫。”
“你一定要违逆我吗?”
“真正的违逆,是不需要言语的。”叶孤棠福了福身,就打算离去。
孟玉徵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声音很冷,“叶孤棠,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吗?”
“陛下,是你在报复我。”她回视,不同于他的咄咄逼人,她始终冷淡的立在那里,就如同一湖涟漪不起的水。
“别叫我陛下,叫我,阿徵。”
“陛下……”
“叫阿徵。”
“陛下,于礼不合。”
孟玉徵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眼眸里多了些许冷意。叶孤棠仿若不知痛感,眸里平淡无波,与他对视。
他此时已不想再听什么于礼不合礼不可废,他只知道,他曾经说过的,只要她在这世上一日,他便寸步不离她一日,从来都不是虚言。
如若能死同裘,便再好不过。
只是,满门之仇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对她好想和她恩爱白头却控制不住想起年幼时,那些溅在脸上的,温热粘稠的血液,和滔天的火光四处充斥的呼救。
良久,孟玉徵打横抱起叶孤棠,走进了当年那座盛满了他们所有欢喜的未央宫。
也一步步,踏进了当年她称之为“他们的家”的地方。
可是,叶孤棠望着那座宫殿,心里的所有都碎成了齑粉。
“陛下!”
叶孤棠回头看,未央宫外跪着一群朝中大臣,一脸痛心疾首。
听说,是辅政大臣带着众多臣子跪在金銮殿前,拒绝孟玉徵建造槐树园,理由是太过铺张浪费。孟玉徵全都视若无睹,臣子们只好前来未央宫堵孟玉徵。
当从那些臣子口里听到槐树园索所要用的材料时,她险些站不稳。
当年叶孤棠的父皇母后宠爱她,所以她居住的未央宫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大昭都比不上的,所建造的材料都是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造价不菲,是连被称为金屋的鸾姯殿都比不上的。
而这槐树园,孟玉徵所要用的,比未央宫和鸾姯殿都要不菲。
孟玉徵,就这么宠爱姜颦吗?
孟玉徵仿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脚步不停的抱着叶孤棠就进了未央宫,然后门一关。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浪费国库?”
叶孤棠不答。
孟玉徵用袖子擦了擦那张沾满了灰尘的贵妃椅,拉着她坐下。其实他也很想恨她,只是,他恨不起来,哪怕看她一眼都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就是为什么,如今他能和从前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他怀疑是姜颦让徐公公给叶孤棠送的堕胎药,可徐公公一口咬定是叶孤棠让他带来的,也查不到任何和姜颦有关的线索。他想问问叶孤棠,可始终,没能问出口。
他们是怎么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叶孤棠盯着孟玉徵脏了的那只袖子,他今日穿的是如同年少时候一样的白色衣袍,那一片脏污在他袖子上格外醒目。
“我惩罚你,如同惩罚我自己。”他说。
他不敢踏足未央宫,甚至不敢让人窥见他内心对她的那份爱意。而今踏进来了,他才发现,其实那些前尘往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她还在身边,不就够了吗?
“阿棠。”
她抬起头,他轻轻的吻在她的唇上。可是,就在两张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唇很凉,以前都是温热的。
“我不做这皇帝了,我们去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好不好?”
她垂眸,“可我喜欢这富贵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屋子金碧辉煌,到处镶着黄金,三辈子都不愁吃不愁穿。”
“你不是这样的人。”孟玉徵淡声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叶孤棠推开他,自从病了以后从未有过的力气,她豁然站起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以为为什么我会任由你摆布屈辱的住在鸾姯殿每天等着你宠幸?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是比起坐牢,那是好日子?”
孟玉徵的手藏在袖子里,紧了松,松了紧。
叶孤棠和他对视片刻,主动坐上了他的双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他依旧没动,良久,他才沙哑着出声,“所以,你从来都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你想过好日子?”
“是,我不爱你。以前是觉得你好玩儿,现在……只是想过以前一样的好日子,所以,我放弃我爱的人,待在了这里。”
“我会满足你,但是,这皇宫,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踏出一步!我要你,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孤独终老。”孟玉徵甩开她,径直走出,“来人,将罪人欧意流放边疆!至于叶孤棠,打入浣衣局,终身不得出……一步!”方才孟玉徵的温柔仿佛只是幻觉,如今冷冰冰犹如腊月寒霜的人,才是真实的孟玉徵。
他不该,不该有这样的念头,还冲动的就这样说出口。孟玉徵的心微微颤了颤。
叶孤棠闭上眼,温热的液体从她脸庞滑下。
她也想让他尝尝,她不爱他的滋味。
“陛下,求陛下宽恕!主子身体不好,进浣衣局会死的!求陛下看在昔日情分上,饶了她!”
“那你就去陪她!”孟玉徵走出一段路,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未央宫,似乎在期待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有,只有大臣向他跪着,未央宫那扇大门依旧没有任何人走出来。
如果她真的喜欢富贵生活,为什么不向他求饶?这个蠢女人儿,想要报复他,为什么不能用聪明点的手段?可他明知她是口是心非,却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刁难她。
他在等她的低头。
进浣衣局的第一天,叶孤棠就被人刁难了。孟玉徵恨不得砍了那个人,可是,他要忍,等她向他低头,向他求救。
一连过去好多天,她好像在浣衣局扎了根。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有时候孟玉徵深夜站在她房外的时候,都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悄悄让人找了别的理由给她送了点药,他却不知道,叶孤棠一开始便不曾喝药。
叶孤棠也明知自己是在自寻苦楚。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