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记忆始于第一次见到梁骦妗那晚。
周默做了场梦,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叫他‘阿默’,梦里的自己虽然极其不耐烦,但还是会停下来等男孩追上来,然后拎过他的书包挎在肩上,恶狠狠地说,“你这小短腿不知道跑快点吗?”
“那你是走快了!”男孩辩解道。
“是你腿短。”
“你腿长,你腿最长。”男孩不服气道。
“那是自然。”周默骄傲点头。
之后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
他和男孩一起长大、上学、游玩,男孩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而随着时间流逝,男孩不再跟在他身后,变成了他一直注视着男孩望向别人的目光。
那个人是林缚郁。
周默轰然惊醒。
起初他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梦魇,而这场梦魇却未曾停止步伐,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梦里的男孩逐渐成长为少年、青年……而青年清晰的五官在告诉周默,那是梁骦妗。
和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梁骦妗。
他在那场梦魇里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暗恋者。
“我喜欢你,梁骦妗,就这样,告诉你一声。”
他在梦里是这样跟梁骦妗说的。
梁骦妗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不知道,因为梦没有告诉他。
梦境开始慢慢有规律起来,每周一出现一次,而每个周都是新的内容,那些内容拼凑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一段完整的、新的属于梁骦妗悲惨的人生。
梁骦妗是被林家收养的omega,和林缚郁、周默一起长大,而梁骦妗在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他那个温柔、矜贵的哥哥——林缚郁。
那是梁骦妗踏进深渊的第一步。
周默旁观了林缚郁折磨、摧残梁骦妗的一切过程,梁骦妗爱上了那个擅于伪装的林缚郁,而林缚郁是个‘杀人凶手’。
他‘杀’死了梁骦妗的爱。
梦里的林缚郁说——
“怎么喜欢我又要看别人呢?不看别人好不好?落落。”
“落落,你喜欢我?那可是乱、lun,不要喜欢哥哥。”
“落落,哥哥要订婚了,高兴吗?”
“梁骦妗,怎么这么难看啊,我结婚就不喜欢我了?怎么可能呢?听话,回家。”
“落落,周默死了,来找你的路上。”
……
那一晚,周默哭了。
他半夜惊醒,抹了把脸,脸上一片濡湿。
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明明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已,他却痛到不能呼吸。
梁骦妗是谁?落落是谁?那场梦里的梁骦妗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为这个素未平生的omega心痛?
但周默的梦境止于25岁时那场无人生还的空难。
所以他不知道梦里的梁骦妗在往后余生里经受了什么。
最后周默把那场梦归结于意外,他强制自己忘记梁骦妗,开始忙碌的工作、相亲、工作、相亲、工作、相亲……
可……梁骦妗还是反复出现,开心的、调皮的、搞怪的、难过的、伤心的、忧郁的……最后只剩下颓靡的梁骦妗。
周默愈发心痛,像是一把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想看到梁骦妗流泪。
那时周默才明白,第一次见面时,梁骦妗眼底流露的是忧郁、难过还有庆幸。
若是梦里的周默遇到那时的梁骦妗会说什么呢?
周默并不了解真实的林缚郁,但他知道林缚郁是个冷漠、无情、凉薄之人,那种人不可能爱人的,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怎么可能爱上其他什么人呢。
所以林缚郁要娶梁骦妗这件事,周默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但林家的事哪是他能轻易插手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梁骦妗下手,只要梁骦妗拒绝结婚,然后离开林缚郁或许就解决了。
林缚郁在三天后带着梁骦妗回到了别墅。
两人上午回来,中午周默就闻着声赶来了。
“有何贵干?”林缚郁端着咖啡立在楼梯口,淡漠地望着门口的周默。
周默没回,自顾自的走进客厅没看到梁骦妗,才转头问林缚郁,“梁骦妗呢?”
林缚郁轻啧一声,“我的omega何时需要你关心了?”
“他自愿跟你结婚的?”周默问。
“不然呢?”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周默又问。
林缚郁沉默了几秒,挑眉说,“好久了吧,记不大清了。”
周默要真信了他这话才是邪门,“你几年前取消和李家的婚约是为了梁骦妗?”
“那倒不是,那个时候还没认识落落呢,”林缚郁摇头,“那个omega太吵,吵的我头疼,要真和他结婚了,我不得天天失眠?看落落多乖,omega就该这么乖。”
林缚郁说的头头是道,但周默却觉得诡异,林缚郁这人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而取消如此重要的婚约,他一定有别的理由。
可周默想不到其他缘由,那林缚郁到底怎么认识梁骦妗的?
午餐时间到了,还是没看到梁骦妗,餐桌上只有两个alpha,周默食不知味,林缚郁倒愉悦得很。
周默扔下刀叉,“不吃了,给我端走。”
佣人战战兢兢地端走周默桌前的牛排。
“你这是拿我的食物撒气?”林缚郁不咸不淡地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默说话从来都是直接了当,“你一个林家掌权人、顶级alpha娶一个普通omega,你真当你妈吃素的?林厮祈都比你清醒。”
“其他人都入不了眼,只有落落——最有趣?”林缚郁歪了歪头,笑的有些妖冶,“我那个母亲,应该也会喜欢。”
“有趣?哪里有趣?那张脸?”周默不禁冷笑。
“那倒不是,比他好看的也不是没有。”
周默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西装,“给我准备间客房,我要在这住几天。”
“……”
林缚郁也没有刻意藏着梁骦妗,所以下午周默洗了个澡去厨房拿饮料时,正和坐在餐厅吃饭的梁骦妗遇上。
梁骦妗面前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他抬头看到穿着家居服的周默还有些懵。
“你、你怎么在……这里?”梁骦妗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问道。
周默没搭理他,径直朝厨房走,在冰箱倒了杯果汁,他余光一直停留在梁骦妗的后颈。
见到周默,梁骦妗比任何时候都紧张,他放下碗筷局促不安地揉搓家居裤的布料。
“你被林缚郁标记了?”周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梁骦妗的身边,弓着腰突然趋到他耳边阴测测地问。
梁骦妗被吓了一跳,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胆怯又可怜的看着周默。
周默用力捏紧手里的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还想被他关一辈子吗?”
“你说什么?”梁骦妗惊恐地望着周默,“你怎么会……”
周默站起身睥睨着omega,“把标记洗了,马上离开帝都。”
“周默你……”
“我可没告诉过你我叫周默。”周默突然打断梁骦妗。
梁骦妗一愣,是啊,这算是他和周默的第三次见面,他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周默没理发愣的梁骦妗,端着果汁离开了餐厅。
梁骦妗抬手摸了摸后颈腺体上刚刚结痂的齿痕,那天他在机场被林缚郁的人强制带到了郊区的一栋别墅,他在那里陪林缚郁度过了长达五天的易感期。
林缚郁告诉他,“落落,你如果不跑,我或许还能慢慢跟你来,但你非要跑,所以我只能把你关起来。”
而在那五天里,林缚郁不但标记了他,还宣布了他们结婚的消息,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周默为什么会突然……关心他?
晚餐周默不在,林厮祈也不在,偌大的别墅只有林缚郁和梁骦妗两个人,但自从易感期过后,梁骦妗开始怕林缚郁,而林缚郁对omega的畏惧毫不在意,想亲就亲,想抱就抱。
但梁骦妗知道他即使再怕也不能一直待在别墅,他要出去,只有出去才有机会离开。
“我、我要去上班。”睡觉前,梁骦妗跪坐在床上,忐忑地请求道。
“上班?要去哪里上班?”林缚郁笑了笑,“南城吗?”
“不可以吗?”梁骦妗问。
“当然不可以。”林缚郁指腹揉搓着梁骦妗娇嫩的嘴唇,“我们要结婚了,你怎么能离你的alpha这么远呢?但我们可以去军区医院,在那里上班可以吗?”
梁骦妗顺势含住嘴巴的手指,含糊地点头。
“真乖。”林缚郁欺身上前,抱住omega,“今晚落落主动点?”
梁骦妗勾着alpha的脖颈点了点头。
一夜春风。
……
刘念本是一位深居简出的世家小姐,从小便是以自身价值来谈论,她优雅、尊贵,政治家族的地位是商业家族最合适的垫脚石,所以刘念成为了帝都林家的主母。
林、刘两家联姻后的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里,是林家飞速发展的鼎盛时期,但这是外人看到的。
林家前任家主也就是林缚郁的父亲林峰景是一个残忍且独断的alpha,他并不爱刘念,但为了地位他愿意给刘念虚假的爱,而刘念也和普通大家闺秀不一样,她的野心比林峰景还大。
所以她可看不上林峰景那点儿爱,也不需要。
而林缚郁则成为了他们婚姻的第一个牺牲品。
林缚郁四岁才被发现有分裂型人格障碍,因为他还没有正式进入社会,也没有进行社会化学习,所以极有可能是先天疾病,医生建议尽早心理干预,如果不干预,可能会发展成精神分裂症,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但林峰景和刘念同时选择了拒绝心理干预。
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精神病?就算有,只要他聪明就可以了,其他的林家和刘家都可以解决,而且林家继承人不能成为一个精神病。
林缚郁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必须足够优秀,而且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各种考试、竞赛、实验……林缚郁都是最成功的那个,他似乎除了冷漠之外,其他地方和普通孩子并无什么不同,所以林家夫妇一致非常满意当初的选择。
直到八岁那年,林缚郁用美工刀捅了美术班一个同学。
那把秀气、锋利的美工刀直直地插进了一个孩子的肚脐。
那天,美术班全是惊恐地叫声。
而林缚郁也从那时开始了学校、医院、家里……三点一线的生活,林家也从那时开始面目全非。
时不时伤人的林缚郁和总早出晚归的林峰景逼疯了刘念,她自然知道林峰景在外边养着人,她既要维护林家的表面风光,还要收拾林缚郁的烂摊子,她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
林缚郁从八岁开始就没再叫过他们爸爸妈妈,他似乎只是一个寄住者,他冷眼旁观母亲的歇斯底里和父亲的冷漠无情。
刘念和林峰景大吵一架,谁也不想管林缚郁,他们没有别的孩子,夫妻俩都恨不得对方死,怎么可能再生一个?可为了钱、权、势林家必须毫无污点,所以他们不能离婚。
如果刘念离异,对刘家的政治生涯也会是毁灭性打击。
最后他们决定不再送林缚郁去学校,在家请家教,而林缚郁一旦触犯底线,他则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直到认错悔改。
林缚郁被关的最长时间是一个月,整整三十天。那次之后,林缚郁学乖了,甚至能礼貌跟家里的佣人问好,每天嘴角都带着得体的微笑,他从一个冷漠凉薄的神经病变成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他成为了上流人士口中夸赞不已的林家继承人。
而刘念和林峰景的关系也因为林缚郁的变化而逐渐缓和,所以在林缚郁15岁那年,林厮祈出生了。
林厮祈两岁那年,也就是林缚郁17岁时,林峰景在一场车祸中意外离世,刘念独自撑起了林家的一切。
22岁时林缚郁从刘念手中接手林家,距今已经十年。
这是这一世,没有梁骦妗,林缚郁所经历的人生。
刘念在国外开会,持续了整整两个月,她回来时梁骦妗正在院子里遛狗。
那只小边牧是周默带来的,叫Apple,才四个月,还是只小奶狗。
Apple在草地上玩球,梁骦妗手里拿着宠物水杯,笑的很开心。
刘念就站在院内的青石板小路静静注视着那个omega。
梁骦妗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刘念。
“妈妈……”梁骦妗几乎是脱口而出,叫完才反应过来,这是这一世他和刘念的初见,但好在离得远,刘念没听到。
“你就是林缚郁要娶的omega吗?”刘念踩着高跟鞋朝梁骦妗走去。
这个已经五十五岁的母亲早已不再年轻,但岁月却只是在她眼角舔了几道细纹,她依旧优雅、漂亮、尊贵。
梁骦妗立在原地,紧张的握住手里的水杯,艰涩地点点头。
刘念瞥了眼还玩的不亦乐乎的Apple,轻声问,“林缚郁呢?”
“在书房。”
冬日的午后太阳并不毒辣,给omega精致漂亮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光,更显得楚楚动人,刘念看着梁骦妗,并未打算为难他,“别玩太久,早点进屋休息。”
“嗯,谢谢、您。”梁骦妗说。
梁骦妗自然也没了玩的心情,等着刘念进去了才牵着Apple回去。佣人带着Apple去洗脚丫和擦嘴,梁骦妗则乖乖回了卧室。
经过书房时,他听到了刘念和林缚郁争吵的声音。
又或者说,那是刘念单方面的责骂。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催你结婚不是让你随便找一个人糊弄我,一个三十岁的omega,能生出什么来?马上把那个omega送走,我不想看到他,更不可能让如此低贱的人进林家的门,你不要以为现在林家是你做主你就肆无忌惮,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出手里的一切,你爸死后,是我撑着林家和刘家,你凭什么挑战我的底线?现在的小祈并不比你当年差。”
梁骦妗听得胆颤心惊。
他从来不知道刘念是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之人,但他还是从刘念的言语中猜到,她不满意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靠刘念离开林家?
上一世刘念知道他和林缚郁乱、lun后,为了名声刘念把他送往了澳大利亚,但半年不到,林缚郁找到了他,同时刘念也被林缚郁关进了精神病院,一辈子都没有出来。
可如果这一世还找刘念帮自己,梁骦妗并不能保证林缚郁不会伤害妈妈。
梁骦妗没有兴趣再听母子俩的争吵,他回卧室准备洗个澡午睡。
明天周一,可以出去上班,这是梁骦妗每个周最期待的日子。
梁骦妗还没睡着,林缚郁就回来了,他钻进被窝把梁骦妗揽进怀里,“落落,为什么她总要拆散我们?”
总?梁骦妗睁开眼皱眉望着林缚郁,“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缚郁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蟹肉煲好不好,算了,太凉了,你身体受不了,给你煲鱼汤,我让徐叔准备好。”
现在这样梁骦妗怎么可能睡得着?他隐隐觉得林缚郁有点儿不太正常,类似于他精神病发作的前兆,但这一世医院的诊断证明不是说林缚郁的人格障碍已经治好了吗?
他现在这幅神叨叨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帝都的春天还是冷,梁骦妗最近老觉得困得慌,怎么也睡不够,周默每个周都要来一趟别墅,梁骦妗逐渐和这一世的他熟悉起来。
周默依旧和上一世一样毒舌,Apple在这里被养胖了不少,周默嫌弃得不行,一直说它太肥了,让它减减肥。
每次被骂,Apple都会窜到梁骦妗怀里求安慰,但这几次它却只是跑到梁骦妗脚边,可怜兮兮的用头轻蹭他的脚踝。
梁骦妗弯腰把它抱起来,“别怕,有我在。”
“蠢狗。”周默白眼一翻,转身回了客房。
距离他上次让梁骦妗洗标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刘念回来以后找过他一次,问过梁骦妗的事,周默只说不知道。
他可太懂林缚郁这个妈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再讨厌梁骦妗她也不会让梁骦妗太难堪,因为她要面子,而这种人物一旦狠起来,梁骦妗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偏偏林缚郁现在跟个神经病一样,不管不顾的就要娶梁骦妗,完全不顾及这会给梁骦妗带来什么后果。
林缚郁不是个好人呐,真的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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