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沉默。

这条件几乎心知肚明。

想要摆脱糟糕的局面就必须营造出两家不和的场面，可是这正好是他们两个不愿意出演的剧本。

王一博敛去刚才的吊儿郎当，连坐姿也规矩起来：“总不能只有这一种办法吧？”

“我好像还没开口。”

赵芸一言难尽地看着莫名其妙开始上演琼瑶戏的两人。

不愧是演员，何时何地都能飙戏，苦情戏也给人整出来了，要真让两人分开，那不得泪如雨下，流成黄河啊？

肖战抬眼望去：“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怡往上推了推眼镜：“我们的计划是让你们上演一出不合的戏码。”

王一博嘴角的弧度往下拉了拉，这跟他们想得有不同之处吗？

钱多坐得难受，提溜了一下自己的“将军肚”，正色道：“这是我们能想出来最优解，你们也不要因此就伤了感情，知道吧？你们是演员，演员的本质就是演戏赚钱，这样你们才有价值可言，不然到时候你们没了任何价值，那跟废人没区别。”

这番话丝毫没有说到王一博心坎上去，他自己有实力，而且只是谈恋爱而已，又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大事，喜欢他的人不会多说的。

肖战眯了眯眼睛，微蹙着眉头，钱多完全是说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更何况这又不是分手，只是演不和，有机会见面，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

但这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钱董，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王一博不满意这个安排，语气甚至带了点埋怨。

“王一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带了他快三年的赵芸只觉得心累。

当初因为王一博之前的经纪人不作为，她知道后才连夜跟那人换了职务，就为了不埋没人才，可眼瞅现在的王一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心上人。

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我怎么分不清？”王一博戾气颇重，“五年前，你们说我俩不能同台，怕粉丝看出端倪，我是不是照做了？整整五年，外界都在传我跟肖战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这些我都认了，但现在你们非要把我和战哥推到对立面，这我接受不了，也绝对不可能接受！”

他说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半晌没说话的肖战，隔得不远，但他总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源自于心底，甚至很难压抑，就快冲出牢笼，破壳而出。

钱多耸耸肩，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嘴角的笑意没减，似乎完全没将这话放在眼里。

视线一偏，对他来说最容易被说动的人处于缄默，不过钱多已经知晓了肖战的心思。

九年前，肖战来求他，让他进娱乐圈，好歹算是钱多看着长大的孩子，没问原由，将人带进了这个圈子。

他一直不看好肖战，毕竟前几年挺糊的，出演的戏，女主火了，他还是不知名三四线小演员。

但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韧劲儿，碰上了由大热iP改编的电视剧，出演其中一个男主，终于走上了流量的路，可是偏偏要在这条路上找个男人谈恋爱。

玩玩可以，但别当真啊。

钱多自己是这么过来的，多少男明星女明星从他床上下去，然后大火，数都数不清，所以他不懂这两人的感情怎么能这么长久。

“肖战，你还记得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吗？”钱多长叹一口气，幽幽地看过去，“千万不要在九年后就忘了以前的自己。”

肖战手一抖，侧颊的肉不自觉而颤抖，侧眼撇过去，又迅速收回目光。

太刺眼了。

王一博过于炙热的眼神似是要将他融化。

他顶了顶上颚的肉：“钱董...容我考虑一下。”

李怡嘴角一直没抬上来，不忍地看向肖战：“时间紧迫，耽误不得，要不是考虑到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早就开始公关了，不要为难我们。”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王一博冷笑，右手放在胸口拿出脖颈上的项链，那是一枚戒指，一年前买的，只是没机会戴，一直串在脖子上，到焦虑的时候他总喜欢细细摩挲着表面，“你们完全没有考虑到第三种情况——我们公开后，说不定流量暴涨呢？”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赵芸厉声道，“你去外面问问现在对同性恋的包容度？一般人就算了，但你们是明星，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在国民的监视之下，容不得你俩胡来！”

“再说，之前的不作为态度处处表明了你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公开，那不就是摆明了说你俩在溜粉吗？”

李怡补充。

“...我明白了。”肖战咽了口口水，干涩的喉头终于迎来了甘霖，“一博，只是演不和而已，又不是分手。”

点到为止的话语给王一博下了判决。

“现在是演不和。”王一博喉结上下滚动，丹凤眼里满是不乐意，“那后面，不就是分手了吗？

“战哥你一向心软，要是后面又出事儿了，他们让你分手，那你是不是也就这么轻快地答应了？

“只是分手而已，又不是死了，又不是见不到了？到时候你打算这么说吗？”

“我...”

肖战被怼的一哽，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刚刚，脑子里，竟然真的这么想过。

王一博：“既然这样，何必呢？我们不如直接分手好了？”

“王一博！你别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

王一博咬牙切齿，他就是不敢相信战哥一次又一次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推远。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才是那个不被选择的，或者说从来没有在肖战的选择中。

凭什么不能有脾气？

他凭什么就不能任性一次？

“一博...”

赵芸拧眉拉了拉王一博的衣袖，本准备进行劝慰，却没想到她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彻底惹恼了王一博。

后者一把甩开他的手，站起身顺道就把椅子踢远了，发出哐啷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

肖战被刺激得眯眼，更多的是害怕，往后仰了仰身子，诧异地抬头望向满脸怒意的王一博。

“做什么？”

“芸姐。”王一博视线锁定肖战，但话却是对赵芸说的，“一周前我就说了我要退出娱乐圈，难道没有跟老板说吗？”

肖战一惊，瞳孔皱缩，双手颤抖地想要抓住王一博的衣摆，却被后者十分刻意的躲开。

赵芸抿唇：“没到时机。”

她其实是不太想让摇钱树就这么离开，因此没开口谈这件事。

没想到王一博直接在这样的场合下说了出来。

她心一沉，明白这是王一博这是下定决心了。

“我看时机已经到了。”王一博深深看了眼肖战，狠下心离开，“我退圈了，以后再也没人能跟战哥传绯闻，何乐而不为呢？”

剩余的四人没能说得上话，因为门已经彻底关闭。

肖战愣怔一秒，立马起身追出去。

两个反应稍缓的经纪人吓得大叫，连形象也顾不上，在后面追。

钱多没预料到这件事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端起热茶品尝了一口，不禁感叹，这个世界还是年轻人大胆啊。

狠话都放得那么有标准。

王一博并未走远，只是叼着烟在门口等着追出来的肖战，神色好不悠哉。

跑急了的肖战见此场面一头雾水，奔赴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更别提身后两个焦急的经纪人。

王一博轻笑，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抖了抖烟灰：“我就知道哥你会出来找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肖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彷佛被人欺骗了，“专门等我？”

“这躺电梯，直通公司正门。”王一博收起烟，怕烟味呛到肖战，碾灭后扔进垃圾桶，“我只想逼你做个选择。”

肖战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要么现在跟我下去对着记者的长枪大炮公开，要么你走你的阳关道，寻你的自我价值，而我从此与你陌路，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话说得狠，但王一博本意不是这么想。

他只是想测一测肖战的态度，只要有一点犹豫，那他就能继续爱他，只不过换了种方式而已。

肖战望着他一直默然，泪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他的脸颊滑到了衬衫里，滑过平常王一博经常抚摸的皮肤。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逼着他做选择，把他往井里推，再往里扔石头。

石字儿压在他的心头，他推不动，也举不起来，只能任由它胡作非为，最后把他的血管全部堵死，甚至呼不出一口气。

“你...别逼我，好不好？”肖战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上前抱住他，但后者往后退，根本没打算给他任何的退路。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可他真的丢不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要是全部抛弃了。

九年的努力，便付之东流。

“哥，我没逼你，我只想要个选择——爱我，还是离开我。”

“不要！不要！不要！”

六个字恍如从牙齿里艰难地蹦出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心脏像是被人生生从胸腔剜出，唰唰往外流血。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你也不要我！”

“不要你就走啊！走啊！”

肖战情绪失控地冲他大吼，声嘶力竭，快将自己全部掏空。

不远处的李怡心头一痛，想要上前把人揽进怀里。

身旁的赵芸一把拦住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喉头一股铁锈味，肖战捂住嘴，眼泪糊住了他的视线。

他抹了一把泪，待看清楚时，眼前已经没人了。

心，瞬间空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