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小厮一离开沣盈居，立刻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他假意尚未察觉，身形一扭站到一个偏僻荒芜的院子门前。

小厮屈指敲了敲门，小声喊道：“先生，是我。”门打开一条缝，小厮闪身进入，进去前左右环顾了四周，四个跟踪者赶紧隐匿身形。小厮好似没发现什么，关了门。

“你们俩回去禀报国舅爷，看怎么动手。”荆豹说道。这荆豹长的五大三粗的，脸上一道刀疤从右额角横跨到下巴，听说从前是在山头做土匪头子的，手段狠辣，以前是官府头疼的对象，也不知怎么跟李恒丰做事了。其他三人不敢不听他的，其中两个点着头离开。

剩下一人问道：“豹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在这好好盯着，别让他们跑了！” “是！”

那两人回到沣盈居请示李恒丰，李恒丰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本少爷要他们死无对证，杀了他们然后直接放火烧掉！”

那日申时，官府接到通报，城外一出偏僻的房子突然起火，据说里面有两个人，都没有被救出来。尹京兆匆匆赶去查看，两具尸体已经看不出模样，询问了一番发现没人认识他们的身份，想来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人物。如今会试将至，全城戒备，此等小事若是上报，圣上怪罪下来，自己怕是乌纱帽难保。尹京兆咬咬牙，罢了！就当死了两个乞丐，赶紧叫人抬去乱葬岗。

那四人回去告诉李恒丰，事情已办成。李恒丰激动的站起来，问道：“你们可亲眼见到了?”

“见到了！我们还亲眼看着尹京兆将人丢去乱葬岗。” “好好好！”李恒丰拍手大笑，“过了会试，所有人都有重赏！” 下人们阿谀奉承道：“奴婢(小的)谢举人！” 李恒丰被哄的心花怒放。半晌，他忽然想起来，叫人给慈宁宫送一封信。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会试到来！

会试当日

沈淮序陪着陈阖到会试的地方，不停说道：“你别紧张，你看了这么久的功课，肯定能考上的……”陈阖无奈的捂住耳朵，叫道：“好了好了，你都说了一路了，我看根本就是你紧张！”沈淮序笑笑，他确实比陈阖紧张，毕竟他就陈阖这么一个好朋友，他当然希望他能考上。“诶，你说，今天是谁抽到庚辰呢？”沈淮序被他转移的话题弄的反应不过来，淡淡的说道：“不知道。”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关心，我关心这个可比这个会试还多。”眼看沈淮序又要唠叨，陈阖赶紧打住。

“噔——噔噔”钟声敲响，意味着抽选开始，士子们陆续排着队上前抽座位号。往届抽取座位号是大堂中总会有各种讨论声，而今日却安静得不可思议。人人都惧怕石角公子的预言，抽不到庚辰的士子长嘘一口气。

到了陈阖，沈淮序在外面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陈阖将抽出的字条交给副考官，副考官欲言又止的看着陈阖，将字条面向人群，宣布：“庚辰！”在场的人瞪大了眼睛，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陈阖皱了皱眉，他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总归晦气。沈淮序也是这样，看着陈阖走下来，他关心的问道：“没事吧?” 陈阖无所谓道：“能有什么事，我早说了我不信这个。”

抽取继续进行，除了陈阖，还有另一个庚辰号。人越来越少，排在后面的人越来越紧张。终于，在副考官宣布出另一个庚辰后，其他人的心都放了下来。抽到另一个庚辰的是一个寒门子弟，叫何季笙，他这次就指望着能通过会试出人头地，对这次考试看得极为重要。抽到庚辰号的当下就哭着瘫坐在地上，副考官赶紧叫人去扶。何季笙大声哭嚎着，其余考官都在安慰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陈阖看着眼前的闹剧，小声嘀咕道：“至于吗？”闹得他也有点害怕了。

等所有人抽完了号，考官开始让他们拿好东西准备进入考场。会试通常连考几日，考生不得出考场，只能带好吃食和衣物进去。沈淮序将东西都给他，嘱咐他好好考试，不得多想。陈阖点头答应，眼神缺不停向沈淮序身后瞟去。沈淮序知道他在看什么，陈太爷腿脚不便，早上还硬要送陈阖到门外上马车，下人们也纷纷到前门来送祝福，只有陈将军……陈阖从小丧母，陈将军在他小的时候驻守边关，稍大一点才回来，回来也是经常在军营，很少能陪伴他，两人从小吵到大，陈阖说是不在乎他能不能来，心里还是渴望着。

沈淮序安慰他：“陈将军定是有要事，否则他肯定会来的。”陈阖被他看穿心事，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谁说我在等他。”说完便与沈淮序告别准备进去。

在即将进入的一刻，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陈阖转头看去，只见陈将军飞快骑着马赶来，头上的官帽微微歪在一旁，身上的官服也扭七扭八的。陈将军见陈阖回头，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臭小子，好好考试，别想别的，万事有爹在呢！” 陈阖红了眼眶，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扬起笑容用力对陈将军摇了摇手。

沈淮序放了心，现在看来陈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看着大门关闭，他也准备回去。在经过巷子的时候，余光突然看见一个人落魄的蹲在里面，貌似……是何季笙?沈淮序悄悄走过去，问了句：“何季笙?”何季笙没有回应，走进了沈淮序才发现他一直在不停念叨什么，沈淮序将耳朵贴近，“完了……全完了……我要死了……”，沈淮序看向他，继续问道：“你怎么不进去考试，会试已经开始了。” 许是听到了“会试”两个字，何季笙猛地抬头盯着他，“我……我要死了！”说着猛地将沈淮序往旁边一推，跑进巷子深处。

沈淮序被他推倒在地，尽管他性情温良，此时也来了脾气，拍拍身上的灰尘生气的回了沈家。

会试第三日，沈淮序正在家中整理沈家账本，时不时问夏荷两句。实在是他的经验太少，书上的知识用到实在地方怎么也感觉不够。两人正讨论着，门外突然跑进来一队官兵，张管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解释道：“少爷，他们非说您跟一个案子有关，非要闯进来。”

沈淮序皱眉，放下账本出去问道：“敢问阁下是?”领队的拿出官牌：“沈少爷，大理寺办案，还望沈少爷配合！”

沈淮序还欲继续问，突然传来沈太爷的声音，“赵大人，不知我孙儿犯了什么事，值得大理寺派这么对人来抓他?”沈淮序赶紧上前扶着他，沈太爷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赵大人对沈太爷行礼，放缓语气道：“沈公子昨日可是见过何季笙?”

沈淮序将昨日发生的都告诉了他，包括后来在巷子的事情。赵大人皱眉道：“何季笙死了。”

“死了?”沈淮序惊疑，控制不住的想到那个预言。显然赵大人也想到了，但他继续道：“眼下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何季笙的，大理寺命我等带沈公子回去调查。”后一句显然是对沈太爷说的，还拱手行了礼。“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见过的?”沈淮序问道。“那日你在巷子中跟何季笙，被路过的人看见。后来询问他的邻居，他们都说何季笙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期间也没有人出去过。第二天邻居家的想找他借点东西，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翻墙进去一看，人已经死在院子里了。”

沈淮序皱着眉没说话，过了会答应他，愿意跟他们走。反正他问心无愧，难不成还能冤枉他不成。

沈太公想拦，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有行动，只是安慰他：“你如实说即可。爷爷相信你。”

沈淮序点点头，跟着他们走了。沈太公目送他们离开，叫张管家扶他回书房，让所有下人离开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等人撤出去不久，一只白鸽扑腾着停在窗子上，沈太爷将刚写完的书信折成一小卷绑在格子腿上，喂了它几颗鸽子食，将它放飞出去。

沈太爷出神的看着它飞去，苦笑着，没想到沈家如今要靠沈淮序撑起来。沈太爷自言自语着：清咏，清楚，你们一定要保佑淮序啊……

洁白的鸽子飞翔在湛蓝的天空中，向着皇城飞去。

靖王府

徐舟野接住鸽子，取下字条看了一遍，随手递给身后的人，继续喂着他的鱼。身后几人传阅着看完，没有人说话。徐舟野喂完鱼拿过身旁的手帕净手。转身看向他们，从左到右，竟是撑船小厮，石角先生还有荆豹！

同一时间，在会试现场监考的文昱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