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见王一博久久没有回应,就知道又失败了。从网络上陆续推送的消息看来,问题似乎很严重,坐以待毙,不如再想想办法,想罢,他扯开嗓子问道:“一博,有情况吗?”
王一博闻言道:“他说还活着就等着,三五天饿不死。”
杜云眼睛一亮:“你再仔细说说,三五天命都没了!让他快一点!”
王一博:“他挂断了,通不了。”
杜云刚鼓起的气又泄了, 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空气中的金属气味逐渐被一种若有若无的刺鼻气体所代替,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王一博有些发晕,他狠狠地拽了一把头发,目光坚韧:“你们的生活区在哪里?”
艾拉朵:“在上面,我们平时住在军部的宿舍楼,白天在这里工作,天黑才上去,因为只有我一个小孩,所以我也跟着他们,我一个人在外面玩。”
王一博的大脑停顿片刻:“军部?这里是隶属军部的地下工厂?”
艾拉朵点头:“应该是吧,我见过颜未冉上将来这里。”
怪不得,王一博轻笑出声。
怪不得颜未冉让肖战带着他,怪不得偏偏把他放在这里,然后又立马封禁军区,或许连爆炸,坍塌都不仅仅是巧合……
脑中的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猜忌如潮水激荡着他的胸膛。
明明知道不该轻信任何人, 却还是希冀有所依托,到最后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牢笼。
果然,王一博从网络中稍微搜索了一下,就看到了从格拉警方发布的通缉令,全球通缉盗窃国家珍贵科研物品的未成年男孩。文件上的照片是他穿着校服的半身证件照,主要特征是蓝色的长发和琥珀色的眼睛,辨识度很高。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王一博敲击着手机,淡淡道:“venus,他们要来找你了。”
系统女声冷冷道:“依照国际法,阴宁警方将不遗余力组织逮捕行动,将您缉拿归案。但就目前形式,在天灾人祸的双重重击下,我的判断是,他们很可能无暇顾及,您如果能安全离开这里,完全有机会逃亡。”
逃亡……
王一博扶额,venus的词汇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就没有一个不需要逃亡的方案吗?”
venus:“生存法则:依附权贵。您可以从肖裕元帅身上找突破口,作为拥有强大政治权力的军事独裁者,能够以举国之力庇护您。”
王一博:“……我能活着见到肖裕吗?”
这个方案简直就是废话!不可理喻!
王一博毫不避讳和AI交流,让艾拉朵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听得懂肖裕,竟也和venus一样开始出谋划策:“肖战也可以啊!他是肖裕的独子,你可以努力一下!”
王一博蹙眉:“怎么努力?就他最危险。”搞不好就是原地逮捕。
艾拉朵:“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以的。”
王一博:“好看有什么用……”
艾拉朵:“特别有用!”
艾拉朵真的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毫无城府的她,从来都没有猜测过眼前的少年可能是个坏人。
但好人和坏人,从来都是模棱两可。
这时,网络突然陷入瘫痪,所有与外界的通讯都被强制中断,公共服务、社交平台等等都无法使用,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古代。
消息闭塞意味着无法求援,无法求援就只能坐以待毙。此刻杜云也无法强制自己冷静了,他能轻易地听到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心脏,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喉管里蹦出来。这里的上百个老弱病残,命如草芥,最大的价值就是甘愿苟且偷生,在利益冲突下,没有谁会以他们为先。
现在,如何自救才是首要问题。
杜云看着吴光道:“刚才颜未冉上将发来简讯,说是阴宁医学实验室内含有金属‘铯’的储存容器被盗,偷盗者从事非法贩卖,在交易途中,处置不当,导致爆炸发生。现在一方面是救援爆炸被困群众,一方面是治理不明污染源的空气污染,还有未知病毒的应急预案,没办法实施救援,让我们暂时想办法自救!”
吴光悬挂在围栏上,稍微调整了下身体:“铯爆炸和空气污染有关联性吗?”
杜云:“还管什么关联不关联!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自救!”
吴光:“我们是……,颜未冉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们是需要执行者,但目前并不一定是你。”杜云说。
艾拉朵突然拉了拉王一博的袖角,王一博低头,女孩坐在墙角用眼神示意王一博看她身侧的墙面,那里因为坍塌而龟裂,透过缝隙似乎可以看见银白的灯光。
王一博伸手扣住缝隙,试着用力去掰,但坚固的石壁纹丝不动。
他摇了摇头。
艾拉朵犹疑间,也伸手去掰,一个猛力,石面碎裂破开。银白的光线陡然侵入王一博的瞳孔,他微微眯眼,在适应强光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艾拉朵:“你怎么……”
明明刚刚在坍塌前,拉开自己都那样吃力。
“我力气很大的,刚才就是有点害怕,你一点都不重。”艾拉朵看出了王一博的意思,解释道。
这时,仅存的地面再次松动,二人放松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碎石淅沥地滚落,在接触地面时发出微不可闻的哒哒声。
杜云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停驻在王一博和艾拉朵二人的脚边。
三人目光交汇,王一博心中一颤:“进去。”
艾拉朵闻言:“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后半句话未出口,就被王一博一把推了进去,入口直径约50厘米,艾拉朵很容易就爬了进去,王一博紧随其后。
预想中的坍塌并没有马上到来。
通道是由窄至宽的设计,往前约十米,就可以完全直立通行,墙面的灯光虽然稍微有点刺眼,但习惯后,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此时,联盟五国也陆续出现不明原因的空气污染,联盟气象厅气象研究所给出的解释是,由于联盟第四国森兰某地活火山喷发所释放的火山气体而导致pm2.5浓度 持续上升。
但对于这种小火山的爆发,仅仅一次就造成如此严重环境污染,且根据观测此火山附近的pm2.5中硫酸盐气溶胶数值甚至低于距离此火山较远的地区的数值。
所以联盟气象厅的解释在民众中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然而九区指挥中心在收到九区气象厅观测结果和疾控中心最新报告后,迅速启动防御机制,宏大的透明屏障形成的能量场将九区笼罩,如巨型的灯罩,阳光也暗淡了几分。
肖战听着周围的嘈杂声,目光穿过惶惶不安的军人们,看向指挥中心会议显示窗口上,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们,他们论证严密,巧辩如簧。
但在最终决策,却始终没有定论。
你一言,他一语,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般,让人思绪紊乱,坠入漩涡,最后渐行渐远,什么都听不到了。
肖战的手颤抖着扶着桌角,他可以用最猖狂,最不可一世的语言评判,抨击任何人任何事,不计后果,不较得失,此刻,却无法对一座城的生命淡然处之。
有人似乎试图激怒他,一遍遍得重复着“阴宁区区几千万人,怎么能以小失大!”
“你缺乏勇气,贪生怕死!”
“在会议和战场上都是一无是处!”
口不择言,互相谩骂,再有教养的人,都没能忍住不去指责。
“够了!”年轻的军官一声怒吼。
指责与谩骂戛然而止。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与肖战先生共同面对,但一切原因不明,请注意你们的言辞。”颜未之愤然道。
肖战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嚣张的新闻部发言人,肖裕将军的独子,被金钱与权利浇灌而生的尊贵少爷,此刻却没有反驳。
不可思议。
“我们并非不愿接受中央的指令,但弃城绝不是明智之举。”颜未之说,“我们希望您能慎重考虑,在灾难来临之前,最大化保全民众的生命权。”
会议显示窗口的中心,那个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说:“中央的决定是,给予诸位选择权,不论留下还是离开,中央政府将会与诸位共进退。”
“所以到现在还没理出个章程来,只告诉我们可以自己规避风险,将利己主义居于首位,就是你们这些政要推崇的风尚吗?!”颜未之面容肃穆,隐藏愤怒。
“中将先生,我理解您的愤怒,但冲动不能解决问题,三天为限,希望您认真考虑。”话毕,会议窗口关闭。
三天为限,九区在启动整体防御机制后,将对阴宁进行全面封锁,偌大的隔离屏障会将一切围困在内,所有人将会在这个玻璃瓶般的空间等死,或死于日益加重的空气污染,或死于不明的传染疾病,甚至死于缺氧。
一切应急计划,都不针对阴宁。
为什么呢?
是真的那么严重吗?
肖战看了眼落地窗上附着的厚厚黄沙,转头看向一屋子的军官,“爆炸区的救援抓紧了,我希望在明天到来之前结束救援,军区大楼也必须尽快解除封禁,到底是谁给盗窃者授权了身份通行,什么用意,明天下午之前给我一个答案。”
阴宁医学研究室是军部的生物实验室,只有军部特殊人员才能授权进入,所以,军部出现了叛徒,而这个叛徒的用意也令人费解,盗窃医用金属铯,是什么用意呢?
非法实验还是制造恐慌?
思索半晌,肖战看向颜未之问:“听说最近联盟国发生了多起疑似注射非法药物后坠楼事件。”
“是。”颜未之答。
“原因呢?”
“未对外公布,但我合理怀疑是此次未知病毒引起的。”颜未之话毕,停顿片刻又说,“联盟国气象厅解释说这次空气污染是由于森兰火山爆发所释放的火山气体而引起的,但我觉得应该另有原因,污染区域呈点状分布,不聚集,无规律,不应该与某地直接关联。颜未冉上将说,可能是自然原因造成的地球大气圈成分突发改变,剧增了多种有害物质,致使的大气质量恶化。”
“如果是这样的话,中央政府的决定就没有错,启动防御机制,完全封禁阴宁,Satan也在这里,真是明智之举。”肖战说。
Satan?
颜未之不觉一怔,恐惧油然而生。
应该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吧。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年轻的军官匆忙地卸下净化面罩,气喘吁吁地说,“民用公共网络突然瘫痪,所有社交平台,公共服务都无法使用,这又是什么策略,这样很容易制造恐慌,不出三天,老百姓就会冲到阴宁政府大厅把楼炸了。”
年轻的军官尽管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但任然充斥烦躁与不满。
“时一。”肖战说,“这是中央政府的决定,完全封禁阴宁。”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叶时一不可置信地看着肖战,半晌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撤军?”
中央军的主力都在阴宁,而且肖战也在,肖裕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以待毙,所以一定会撤军。
“不会撤军,我不会走。”肖战说,“我与诸位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任谁说出这四个字,都会让人心生敬佩,五体投地。
但这四个字从肖战口中说出,其威力大打折扣。
会议厅的军官们开始低头窃语,似乎谁都可以成为 与死神对抗的勇士,但肖战不能。
叶时一起初是诧异,而后不解,继而便笑出了声,“你来总揽大局吗?少爷,你是学语言的,任你在会议上大放厥词,目中无人,在军部率性之至,随意而为,但现在,是阴宁九千万人民的生命!你担得起吗?”
“时一!”颜未之欲制止叶时一过激的言论。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叶时一满腔愤怒,“你们难道不这样认为吗?他一个整天开会的,跑到军部指点江山,平时 耍酷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能……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成为军区的总指挥”
利用父权而逍遥的人,怎么能够独揽大权。
“这又不是他的意愿,你别乱发脾气。”颜未之用力握住叶时一的手腕,想让他冷静一点。
像是回应他们此刻愤激的情绪,空气质量警报忽然拉响,发出阵阵哀鸣。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响起了,会议厅的军官们有些局促,在一遍遍刺耳的鸣响中,低头不语。
窗外下起了雨,滂沱的大雨凄凄厉厉地砸在被粉尘附着的落地窗上,划出道道凹陷。
肖战的目光扫过会议厅内所有人,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庞依旧冷峻而又傲慢。
“你们听好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有意见,就提出解决方案,如果觉得有人能担得起九千万人命,欢迎举荐,有人想自告奋勇,也未尝不可。但是——不要在我这里撒野,我不负责抚慰你们脆弱的心灵,有情绪就去找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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