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所有人都很忙碌,颜未冉也会叮嘱肖战一定要带好他。
他对颜未冉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但在第三天的清晨,肖战没有带他出门。
他被零七唤醒,然后在用过早餐后,独自去了隔离区。阴宁的街道上,一如既往,人们并没有因为交通系统停滞而惶恐。
王一博走了很久,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事实上并不算远。
隔离区是一个巨大的球形建筑,拥有行星环状的环带围绕,斜立在地面,也不知道是怎样平衡的引力关系。
没有权限,无法进入,环带上的大门被最高级别加密,索性有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出来。那个人面容冷峻,焦急得和指挥中心的通讯员争论,有点气急败坏,又努力克制着情绪。
王一博想趁机溜进去,但这里的安全防范系统级别也很高,他试图用自己的AI屏蔽监控,最后以失败告终。
在他打算离开时,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砰——”
一声枪响。
王一博怔在了原地,他循声看去,巨大的球形建筑压下一道阴影,刺眼的骄阳将之一分为二,一面滚烫焦灼得仿佛要燃烧,一面阴冷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那个人一身军装,站在烈日里,修长挺拔,手中黑魆魆的枪口直直地对着那个刚才还在和通讯员争执的军人,死亡来得猝不及防,他都没来得及挂断通讯。
会有人在杀人的时候刚毅果决,平时却总是漫不经心吗?他来不及思索,那个身影就向他走了过来。
王一博不自觉得放缓呼吸。
那个人走到他跟前:“乱跑什么?”
王一博有些回答不上来。
“过来。”肖战说。
王一博跟上,这个肖战和与自己相处了两天的肖战很不一样,人格分裂似的。
肖战使用特殊权限带着王一博进了大门,通过长廊,感应灯一节一节亮起,前面是一个特殊材质的半透明小门,经过身份验证,他们进入了隔离区。隔离区是由透明屏障隔开的一排排卧室,除了浴室是私密空间,其他一切尽收眼底。
不自由,无隐私。
肖战利用手机上的控制系统,关闭了隔离屏障的可见功能。在一个门牌上写着0167的房间停了下来,开门前,肖战冷峻的目光突然看向王一博道:“刚才那个人是感染者,他利用军部职权,隐瞒病情,拒绝隔离。”
这是在给他解释吗?王一博受宠若惊,他连忙点头。
0167的房门被打开,王一博还没有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血淋淋的身影就扑在了他眼前,幸好,里面还有一道透明的隔离门。
其实,也没关系,他不会感染任何病毒。
林译的衣服被血液浸透过,衣角冷却的鲜血如盔甲般又硬又黑,在不知所措地拍打隔离门时,又染上了新鲜的血液。那张脸浮肿发紫,眼睛却干涸龟裂,故而做出的表情也十分诡异。
死亡逼近,没有什么比此刻更令人窒息。
王一博第一次遇见林译时是在西德纳的共享休息站,当时这个体态肥胖却傻兮兮的男孩因为他被欺负而与别人大打出手,事实上,他并没有被欺负。从此以后,林译就缠上了他,并向他单方面倾诉衷肠。林译的父母在一次恐怖袭击中,被警察误杀,后为政府安排收养,但养父母仅为自己政治生涯而养育了数十个孤儿,不堪于其暴力教育,15岁的林译选择了离家出走,选择了自由。
林译不想死,他失去耐心,癫狂暴力地拍打着隔离门,因为口腔溃烂,他说不出话。
他一向胆子很小,自卑怯懦,此刻却极度愤怒。
王一博始终没有说话,他刚转身,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如果他回头,就可以看见林译因用力过猛而断裂的手臂,骨骼粉碎,血肉交融,但他没有。
这时,肖战的个人网收到一条消息。
【报告指挥中心,A01至A04四区,应急通讯枢纽开设完毕。】
“收到。”
肖战拍拍王一博的肩膀,像是安慰。
随后,王一博又跟着肖战去了军部大楼,但是今天没有去文职区,而是去了军部的营区,在那里有一座单层的房子,似乎是个厨房。
远远地他就听见一群人扯着嗓子唱着什么歌,语调不堪入耳。等走近,乌压压一帮人就冲了过来,手里还有来不及放下的厨具。王一博愣怔半晌,在一众人围观宠物的眼神中松了口气。
“他,你安排一下。”肖战说,也不知道说给谁。
簇拥着王一博的众人,在听见肖战说话后,忙不迭散开,如同触碰静电般条件反射跳开,他们忽略了这个大人物。
“监工?”有个光头问。
“苦力。”
“……”光头青年疑惑地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满脸天真,他也不知道。
就这样,他被带到了后厨。
后厨的职能分工明确,光头青年直接将王一博带到最简单的区域,就是盯着机器人洗菜,这显然没有什么难度,甚至可以说是浪费劳动力。
机器人自己洗菜,自己吸收自然能补充体力,人类不仅丧失了动手能力,也没有指挥权,根本毫无意义。
“你就搁这一坐就行了。”光头青年叼着一根烟,猛吸两口,悠悠地吐出一口雾气,“我叫吴光,你叫我吴哥就行。”
“什么都不用做?”王一博问。
“不用。”吴光一手夹着烟,一手支着门框,“肖大少爷的媳妇儿,谁敢让你干苦力。”
王一博: “……我不是。”
吴光将烟抵在墙上摁灭,然后又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你这么小,肖少爷胆子也忒大了。”
王一博:“我不小。”从任何方面来说。
吴光又踢了一脚烟头,王一博的目光随着那孤零零的烟头看见了一双光溜溜的脚丫子。
“能把鞋穿上吗?”吴光撇了一眼来人,嫌弃道,“你的脚都包浆了。”
那人没理会,看着王一博问:“你就是肖大少爷的男朋友?”
王一博:“我不是。”
“我叫杜云,你是叫王一博是吧。”杜云抚了一把稀疏的头发,友好地攀着王一博的肩,“你惹肖少爷生气了?”
王一博:“没有。”
杜云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年纪太小,你得自己领悟,拿下肖少爷,你这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一博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就那么肯定他和肖战的关系,他们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他很自信和肖战并没有什么逾距的行为,甚至大部分情况下都处于120厘米以上的安全社交距离。
“我说……”杜云攀在王一博肩膀上的手撤下,换成用手肘压着王一博的左肩,大概觉得这样可以显得高一点,“你是怎么认识肖战的?”
王一博抽出被压迫的肩膀,往后靠了靠,坐在了机器人的工作台上:“我不认识他。”
王一博有些气恼。
杜云尴尬地笑笑,冲吴光挑眉:“肖战不是你家表弟吗,你没问问?”
吴光“哼”一声撇嘴道:“算不上,他七岁才被肖裕捡回来,要不是九区禁止体外培育,我姨母身体又不好,也不能够收养他呀。”
杜云两眼放光:“这竟然是真的?我还听说他是海里的美人鱼,肖裕大元帅出海遇到风暴,海妖摧毁了船队,千钧一发之际,肖美人鱼挺身而出托起肖裕就往岸边游,最终肖裕获救,为报恩收养了肖战。这也是真的吗?”
杜云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描述。
吴光:“你的故事是从西德纳传来的吗?这么离谱。”
王一博没忍住:“西德纳也没有这个故事。”
西德纳不屑于除联盟五国的其他国家,偶尔报道九区,但很少有人在意。
“ 砰——”
又一声枪响。
这是王一博今天听到的第二声枪响。
门外的集结警报也随之响起。
灰蒙蒙的云雾笼罩着城市上空,夺目的日光穿透穹顶的裂罅撒在梯形体的军部大楼,空旷的营区被瞬间集结的军人们砸地一震一震,膨胀上升的气流在不可预测的变化下被搅乱,追随脚步的方向消散。
肖战的声音如震震惊雷落下。
“现接中央总部指令,转入‘一级战备’状态,筹划组已制定初步计划, 注意各区通讯枢纽正常联络,听候指挥中心安排。”
王一博被杜云拉了一把,随即关了厨房的门。
他的目光被迫从肖战身上抽离,隔绝在外的齐声高应“是——!”穿云裂石,震得他鼓膜发颤。
跟在肖战身边的两天,王一博特意从网络中获取了一些关于肖战的信息,是政府官网的准确记录。
肖战是肖裕的养子,毕业于首都西罇农业大学的文学专业,在学校时却怀揣着献身社会改革的伟大使命,领导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高呼生命平等与自由,在网络上以暴力性语言等多种形式对抗政府,反对中央政府驱逐无辜的多国难民, 最终失败于政府网警的根源性查封。此后,便投身于文职工作,但肖裕一直希望肖战能够从事军职,所以一意孤行地对肖战进行单方面培养,他成功了。肖裕对军事的执着也源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雅克·戴维斯是一个多世纪以前世界战争时期某独立佣兵团的组建者,依靠自身强大的统治力将小小的佣兵团巩固至具有数万人的自由军,受雇于任何个人、团体、组织、政权。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唯利是图的自由军却在公历2556年,世界战争结束前夕集体加入了九区,雅克的私营军事集团与九区的国防武装组织合并为中央军。但当时的世界格局,外源化的军事已司空见惯,除了雅克,组建私营军事公司的人比比皆是,故而不足为奇。人们所惊讶的是,竟然会有军团拥护毫不起眼的九区。
联盟五国早已淡忘了曾经风靡一时的自由军,但对于九区人民,雅克在军事上的影响力却是刻骨铭心。肖裕继承了父亲的军事天赋,对于九区的影响力仅次于其父。
王一博才明白,原来无军职的肖战能拥有超越颜未冉的越级权力,来自于肖裕的军事独裁,雄厚的政治权力让他无所畏惧。
所以才会即安于现状,又能临危不惧。
王一博有点羡慕。
“别看了,你老公又不会跑。”杜云拉起王一博的胳膊,“我们去负一层,那里隔音。”
王一博诧异道:“为什么?你们不用工作吗?”
杜云拉着王一博一边往地下入口走,一边解释:“一屋子的机器人不用就废了,饿不死他们。”
AI无法完全代替人工,九区的法律也明文规定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申请高级别的AI系统,厨房显然没有申请资格,所以这里不仅非法安装智能系统,还非法侵占公共资源,诈骗贪污吃空饷。
王一博用自己对九区菲薄的了解,给杜云等人定了罪。
下了楼梯,负一层的墙面是由众多的工业机械管道组成,纵横曲折的管道四面延伸,金属零件随意安装。一脚踩下去,金属地板咯咯作响,只有头顶那几根发光管道让整个空间有了一丝暖意。王一博感觉自己几乎能够嗅到空气中游离的金属分子,极寒的压迫感侵蚀毛孔,他无法抑制自己的不适。
“不舒服吗?”通过长长的走廊,尽头出现一扇布满铁锈的小门,杜云推开门,里面有很多人。
“有点压抑。”王一博答。
“习惯了就好,别担心,没人管这些。”杜云跟里面的人点头打招呼,在通过几道门后,他看见了正在和几个人谈笑的吴光,“你溜的挺快呀。”
吴光的视线扫过王一博: “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杜云不以为意,示意王一博坐下:“他还没我女儿年纪大,小孩子嘛,不懂这些。”
不懂什么?
王一博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负一层的人不仅仅只是军队厨房的工作人员,那些人从他一进门就开始打量他,警惕的目光带着无法言喻的敌意。
“他是从格拉来的,可比你女儿聪明多了。”吴光刻意压重“格拉”二字。
这里的布局很简单,无规则穿插的管道可以当做座椅,躺椅,靠背,没有生活用具,没有烟火气。王一博的目光驻留在墙面一节红色的连接管上,那里是一道门,里面或许是生活区域。
“你怎么还地域歧视。”杜云坐在一节略高的管道上,不轻不重地踢了吴光一脚,“你们听一听,从‘格拉’来的都给我骂他!”
“这里没有‘格拉’人!”吴光拍了一把杜云踢过来的小腿,杜云一个不稳,从管道上跳了下来。
“脑子不好,忘了。”杜云说着,用手机在布满管道的墙面投了个虚拟屏,“看看电视,别愁眉苦脸的,年轻人要有朝气。”
王一博漠然地点头,杜云以为他是在担心肖战,安慰道:“别担心,他们最会虚张声势了,都是官僚政治下孕育的形式主义恶果。上次几个偷渡者入境,导致边界安全系统警报,也是‘一级战备’,搞得人心惶惶,结果啥事儿没有。”
王一博暗自忖量,他觉得在军政方面,那些人都不像是单纯的形式主义,至少肖战没有,一个没有工资还累死累活的形式主义者,逻辑不通。
突然身侧传来一丝凉意,王一博转头看去,那里有一个通风口,离通风口不远处的上方,有一个印有安全出口标志的方形金属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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